既这般上心,怎不将人家姑娘娶入中宫,奉为皇后,没准还得太后的欢心。
“不看。”靖王道。
章路说是,却步隐入密林中。
到得翌日,天光大亮,德晔假装与平常一般无二,在院子里晒太阳。
楼湛自知事关重大,临行前来与她见一见,也不露出异样,只是简单说了说话,陪着她在紫藤花架下小坐了一会。
两人都静静的。
藤花簌簌簌落下,浅紫的颜色坠在肩头,心头无端安谧。
他拂去肩上落花,抚了抚她的头顶心,温言道自己有事出门,去去便回,德晔嘱咐他小心,看着阿湛跨出小院,清俊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担心他的安危——
楼湛前脚走,德晔后脚换上了仆役的衣服,画红拿她没辙,眼瞅着帝姬搬梯子翻墙出去了,背上背着个小包和弓,熟门熟路的样子,仿佛这事没少干一般… …画红看着看着掩住了脸,嗟叹着回到房中。
罢了,世间诸事,该发生的总要发生,不是她拦得住的。
却说德晔转出巷子,找了处偏僻角落换下了仆役的服饰,换上了另一套粗布衣裳,头发直接道士一般扎起,往脸上抹了点灰,看起来男相多了。
她背着小弓一路往城门外而去,路上没少听见人们对德晔帝姬的议论,都希望湘城将她送出去,以保万全。
她讪讪的,低头疾行,等顺利出了城,这才回望城门,心中无尽寥落之意。
假如,梁人当真要拿住她才肯放过湘城,她澹台云卷也不是自私胆怯之人。横竖大不了就随他们走吧!只要自己不拖累一城百姓就是积德行善了。
是以,今日午时楼湛与庞赋私见,她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没有装聋作哑置身事外的道理。
其实庞赋庞老将军无形中是被靖王控制住了,花言巧语便听他依他,设计将楼湛擒于黑竹林,尔后报回大梁,是他庞赋大功一件。
日上中天,凤尾森森,天空今日澄净如洗,一丝云彩也无。
黑竹林的占地被德晔大大低估了,她走得脚下腾起酸气,竟然还是找不见他们一行人,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地点。
又有一炷香的功夫,德晔耳边厢传来淙淙的水流声,她若有所感循声走去,这下总算是见到了楼湛——和一个蓄着长胡子将军铠甲服色的男子。
不会错了,那人定是庞赋!
德晔心口咚咚跳,微一愣,急忙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去,借着竹影掩藏自己身形。
她探出脑袋朝他们看,又向楼湛四周张望,看起来,周遭全无异常。她不禁觉得这两人也是心大,怎么仿似都不曾带暗卫前来?难道不怕刺客埋伏在这林子中么?
黑竹林,顾名思义,竹子泛着青黑的颜色,看起来就叫人心生不适,满满都是压抑。
德晔不喜欢,徐徐皱起了眉,她潜伏得越久,越性儿觉得不安,最后连右眼皮都跳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陡然间,一抹亮光闪了她一眼,德晔抬手遮了遮,心间一坠,骇然地举目四顾,就看到楼湛的斜侧面,那片被她忽略的芦苇荡里,缓缓伸出了一只箭羽。
那箭羽的刀尖磨得锐亮,恍似这光便可将人一划为二——
事关楼湛的安全,她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防备,却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兴许,冥冥中他送她特制的小弓就是为这时派上用场吧!
德晔瘦小小的,躲在谁也没发觉的暗处,此际悄然搭起了弓箭。
她眯起一只眼,面色深沉凝重,缓缓对准了芦苇荡。
飞鸟掠水而过,湖水因风皱面,芦苇的须须在阳光下焕发出白绒绒的色泽。
靖王立在船头,芦苇高而长,密密匝匝,人在其间不必躲闪。他看了一时,亲自拿过连弩,着人于箭尖喂了毒,看向林边谈笑的二人。
忽然间,他侧了侧首,像德晔发现芦苇荡中的玄机一般亦发觉了她。
长指微微拨开眼前芦苇叶,只见云卷跪坐在树墩后,她手中的箭羽,不偏不倚正瞄准在自己身上。
裴若倾缄默片刻,须臾却面无表情,仿佛不曾看见她一般再次将淬了毒的连弩对上楼湛。
德晔在看见靖王的一刹那脑袋里便轰隆隆炸开来,她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她凭借轮廓和模糊的身形便能判断出是他,一定是他!
他竟然要杀阿湛… …!
她瞄准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极力稳住心神才能再次对准靖王,神魂游离,额角鼻尖才一会儿就沁满了汗水,拉箭的手不听使唤,抖得身子都不稳。
德晔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裴若倾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她望见她了,居然还有恃无恐将手上连弩对准楼湛。
数箭齐发,神仙也难逃。
远处,靖王眯起眼,眉宇间衔着料峭的寒意。
德晔心跳如鼓,深知自己若是不放箭,他是不可能自己停手的!
可是——
她要怎么才能让自己伤害他?
那时在酒楼,他被一剑穿腹,那一息她心跳都停了,画面犹在眼前闪现,自己再不能让他受伤——
“帝姬心里装着旁人,楼公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您这样,有些不妥。”
“利用就是利用… …”
“你先带着了不纯的动机,就是对楼公子的欺骗… …”
画红的声音突然如魔音贯耳,挥之不去,反反复复,德晔不胜其扰,眉头紧紧蹙起来。
她不是欺骗阿湛,她也没有喜欢靖王… …
没有… …!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纵然手已经颤抖得弓也拿不稳,德晔却还是勉力瞄准了靖王。
耳畔嗡鸣不止,她红着眼睛连射两箭,第一箭偏了,第二箭却笔直飞向芦苇荡船头人的左心口——
破空之声传来,“噗呲”刺穿了靖王的皮肉。
他手中连弩一歪,射偏了,身子受惯性向后震了震。
德晔旋即瘫软下来,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了,只依稀望见芦苇荡朦胧的光影里,靖王的身体随着船身细细晃动。
他拔下扎在左边肩头的箭,血瞬间浸湿了肩膀,眸光扫向她,仿佛荒寒一片,仿佛模模糊糊。
啪嗒。
德晔的弓脱力从指尖滑落,坠在地上,她低下头,颈后却猝的一痛,被敲晕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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