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当今首屈的一指领袖的接见与褒奖,陈调元甚感荣幸,到现在为止,他才感到自己的路子走对了。毕恭毕敬地说:“卑职对执政敬慕已久,今日承蒙错爱,实感荣幸。今后愿唯执政马首是瞻,虽万死不辞。为表示卑职对执政的赤胆忠心,我愿把家眷送到北京表明心迹。”
次日,陈调元跟随吴、张再次回到天津,出席张作霖举行的重要军事会议。参加者有卢永祥、李景林、张宗昌、吴光新等,张作霖向大家介绍陈调元,什么“弃暗投明”,“深明大义”等伤害感情的话,他一概不说,只以奉系一员大将的身份对待之。气氛既亲切,又随便,使陈调元彻底放弃成见,好像自己确确实实与奉系成了一家人。
会议最后决定:由陈调元回徐州部署一切,并对齐燮元和同事多做说服、策反工作,奉军只进军到韩村为止,卢永祥率卫队一旅去南京就职……由于陈调元的反水,加上他的策反活动,使齐燮元的旧部分崩离析,四分五裂。齐燮元一看大势已去,只好忍气吞声悄悄溜出南京,乘船去了上海。几天后,卢永祥由徐州到达南京。与此同时,张宗昌扯下不进兵江苏的假面,率领他的俄军旅团到达浦口,使局势益形复杂化……这天晚上,卢永祥成了段祺瑞的座上宾。段祺瑞很重视这次会见,因为他们许久没见面了。卢永祥心力交瘁地说:“芝老啊,我已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干了。”段祺瑞亲切地说:“子嘉老弟,何出此言?你是我的台柱子,我还依靠你撑局面呢。”
“芝老对我的知遇之恩岂敢忘记?不过我处境艰危,实难一展抱负啊。”“齐燮元已无权无勇,孙传芳志在浙江,构不成什么威胁,你还有什么不开心吗?”“唉,我担心的不是拿枪动刀的敌人,而是自己的‘朋友’啊。他所谓帮卢大哥打地盘儿,纯粹是谎话,他的真实目的是霸占东南地区,把我挤出江苏!”
说着,卢永祥眼圈红了,伤心,难过,痛苦。段祺瑞口衔烟斗,半响不语。其实,奉张的狼子野心,他既有所想,又有所悟,不过自己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又有什么办法,只有眼泪往肚里咽。卢永祥知道段祺瑞处境并不比他好,只是为了发泄内心苦闷,才叙说衷肠的,他介绍说,齐燮元潜入上海后,住进租界区。当年,徐树铮住在租界时,因为从事政治活动而遭拘禁,驱逐;齐燮元从事政治活动,租界当局却视而不见,反给予种种方便,因为西方人支持直系。出于共同利益,齐燮元很快与鄂督萧耀南、浙督孙传芳勾结起来,结成省军事同盟。如奉军继续南下,他们便宣布“自治”脱离段政府。
不久,齐、孙二人发表联电,组成江浙联军,他们分任第一、二路军总司令,拆毁嘉善铁路,调兵遣将进军松江。第一个打击目标是倒向段政府的张允明,继而驱逐投奉的宫邦铎,把第19师据为已有。张允明不堪一击,刚一交火便土崩鱼烂,本人逃进租界。宫邦铎经不住压力,被迫辞职。不久,江浙军控制了上海,对卢永祥形成沉重压力。
上海战争爆发后,段政府曾责令孙传芳退兵,先后任命陈调元为江苏军务帮办,白宝山为海州护军使,马玉江为淮扬护军使,卢永祥为江苏军务督办,郑士琦为山东军务督办,孙传芳为浙江军务督办,周荫人为福建军务督办。并下令斥责齐燮元挑起战争,派员查办。同时,为了讨好西方帝国主义,宣布上海永不驻兵,亦不设军事机关,兵工厂停造军火,转为民办……段祺瑞这样做是为了安抚孙传芳,孤立齐燮元。
段祺瑞说:“这样一来,东南形势应该比较稳定了吧?”
卢永祥说:“唉,张作霖不达目的,能让它稳定吗?奉军到达浦口第天,就开始向南推进。很快占领高资、镇江、丹阳、常州。张宗昌把气势汹汹的俄军兵团摆在前面。暮气沉沉的齐军,一见洋兵吓破胆,很快由镇江败退无锡。这时孙传芳也来助战。但经不住奉军攻势,很快退败上海。
“齐燮元这才感到大势已去,在上海宣布下野,把残部交给孙传芳,自己东渡扶桑,退出军政舞台。不久,奉军先头部队到达上海。上海的各团休奔走调停,孙、奉两军划分势力范围,彼此互不侵犯,一俟秩序恢复,双方即行撤兵。随后,我、孙传芳、张作霖先后发表互不侵犯通电。不久,自堂到上海,与孙传芳、张宗昌的代表举行会谈,签定江浙和平条约,商定孙、奉两军同时退出上海。上海管辖权划归江苏……”
段祺瑞颇感自得:“这不挺圆满吗?”“唉,”卢永祥苦涩一笑道:“圆满,圆满什么?叨到狼嘴里的肉岂能吐出来?孙军如期撤军,奉军却赖着不走。孙军一再催促奉军履行诺言。张作霖却借口‘苏人治苏’,保荐他的秘出长郑谦为江苏省长,保荐张宗昌为江苏军务督办,目的是把我挤下台,把江苏纳入他的势力范围……”
“太不像话了,”段祺瑞有气元力地说,似乎没有愤怒,只有感慨,“这简直是背信弃义!”
“前天,”卢永祥又说,“张学良、韩麟春以劳军为名来到上海,开大会,发表讲演,检阅军队,举行军事演习,表明长期霸占上海的野心。我的处境更困难了……”
段祺瑞手托烟斗,踱步沉思。许久,才蓦然停步说:“我任命张宗昌为苏、鲁、皖剿匪总司令,以徐州为驻地如何?”
“您是想一来保全我的地盘儿,二来避免孙、奉在上海打仗。可是,张宗昌对这个职务未必感兴趣呀!”
突然下人报告,山东督办郑士琦紧急求见,卢永祥起身告辞。段祺瑞说:“子嘉,别泄气,咱们再想办法。”卢永祥说:“唉,能有什么办法呀?”说罢,惴怏而去。
不一会儿精瘦大高的郑士琦满脸泪痕出现在门口,颓丧地说:“执政,我,我没法活了!”
七十步步劲逼段祺瑞知道郑士琦因何而来,他深感对不起他。
郑士琦邋里邋遢像个活鬼,一进门一屁股坐在段祺瑞对面,一行鼻涕两行泪地哭诉起来:“老总儿啊,我完蛋了,成丧家犬了。我的山东地盘让张宗昌挤占了,军队让张宗昌收编了。你早说过维持我的地盘,我是在直奉大战中立过汗马功劳的人,现在变得一无所有!张胡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段祺瑞性情耿介而豪强,他上台伊始,想以北洋元老和临时执行的双重身份,对军阀们发号施令。但很快发现,军阀我行我素,再没有人听他的。于是,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向他们妥协退让,委曲求全,靠仰人鼻息来维持自己的傀儡地位。
今天,面对郑士琦的哭诉,他能说什么?只有用惯常的沉默来表达心中的苦闷,只有垂眉低首来回答部下的诉说。这才短短几个月,他的地盘儿一块一块被张作霖挤占去,弄的他想怒不敢怒,想言不敢言,不死不活活受罪。他给部下的只有沉默、忍让、逆来顺受。过去,他敢说敢作敢火敢怒,敢于拍案而起,敢于固执己见,他对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何其严厉;曾几何时,他的棱角个性早已不复存在,、变得鼠首两端,畏首畏尾,简直换了一个人!
郑士琦连哭带说大概累了,也许意识到白白浪费感情,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终于停下来。双手托着脏兮兮的脑袋,腰弯得似一张弓,喘着粗气。那谢了顶的脑袋,直挺挺对着老段,使老段十分厌恶。他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先去安徽上任去,军队的事回头再说。”
一言出口,连段祺瑞自己也觉得没劲。这分明是一句姑息迁就的话。果然,郑士琦很不满意,我要去上任,还来找你干什么?他把腰一挺,哭哭咧咧地说:“一个光杆司令顶不上一班士兵,倪家军能赶走王揖唐,就不能赶走我吗?”张作霖为打通津浦路,把东北和东南连成一体,硬逼老段把山东地盘让给张宗昌,把郑士琦赶到安徽去。郑士琦是皖系,但他惧怕张作霖的势力,只好割肉喂虎……段祺瑞说:“那怎么办,你甘心放弃安徽?”
“不是我要放弃,是张胡子跟我为难:倪家军受奉系挑唆,决心与我为敌。还有,张作霖保荐姜登选为苏鲁皖三省‘剿匪’总司令,这不成心挤兑我吗?”
“别说了!”段祺瑞站起来,怒气冲天,不可一世,似乎又回到横刀立马的过去,“这件事我一定要管,我连自己的家乡都管不了,还干个蛋?!”
郑士琦的三角眼,认真盯视了老段片刻,看他的话有多大分量。当他感到“只好如此”时,才无可奈何地说:“老总儿休息吧,我走了。”
果然,郑士琦还没上任,张作霖就迫不及待地发起进攻:他毫不客气地保举姜登选为皖督。段祺瑞忍无可忍,忿忿地说:“我还留在北京干什么?让张作霖干好了!”
这些话很快传到张作霖耳朵里。因为还不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还不便把段祺瑞赶下台,所以,安徽易督才暂时搁置下来……5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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