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还有致命的一招。为了打击吴光新东进计划,一方面约会王占元、陈光远增加兵备,做好战略部置;一方面结好驻湘潭的第0师师长范国璋,驻湘东的暂编第1师师长张宗昌,驻安庆的暂编等师师长田树勋等,告诉他们一旦直皖两军交火,。要求他们“袖手旁观”;另一方面与驻常德的冯玉祥达成密约,请他暗中调兵遣将,到宜昌、沙市预伏,待吴光新船队通过,狠狠打击他的东渡计划……这一切步骤实施后,他才于今天正式撤军北归……北京团河,皖系大本营里。段祺瑞心中翻江倒海,一丝不能宁静。“饭桶”、“白痴”不知骂过多少遍;求援电、告急电,不知扯过多少次。他哀叹他的部下怎么都这么废物?怎么没有一个赶上吴佩孚?开始是傅良佐未战先逃,丢了湖南,令其大丢其脸,导致他辞职下台;今天又是张敬尧,10来万人竟挡不住万吴军!真是“播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太令他伤心失望了。他躺在床上假寐,脸躲在臂弯里,竟不知不觉垂下泪来,悲叹自己命运多舛,生不逢时。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芝老,”不知何时小徐悄悄走进来说,“前方又有急电……吴佩孚的船队已顺利通过湘潭、株洲。”
“什么,”段祺瑞腾地一跃而起,气急败坏地吼道:“为什么不拦截,为什么不拦截?!”
“张敬尧来电说,吴佩孚船队整齐有秩,一丝不乱,士兵们抱着枪,唱着歌,坐在甲板上从容而过。前有王承斌水路先导,后有张福来陆上殿后,他们未敢造次……”
“什么‘造次’,分明是饭桶,废物!命令张敬尧,要不惜任何代价,在长沙堵住吴佩孚!命令吴光新加快东进步伐,迅速增兵岳阳;命令范围璋、张宗昌、田树勋迅速向长沙靠拢,把吴军消灭在长、岳一带!”
“芝老,”小徐怆然道,“看来,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什么意思?”段祺瑞见小徐泪光闪烁。
“吴光新在宜昌、沙市受到重创,损失惨重。只有一个混成旅到达豫南……”小徐声音颤抖,险些哭出声来。
“谁干的?”“冯玉祥”!“他不是在常德吗,怎么到宜、沙?”“这又是吴小鬼的阴谋诡计。他早已勾结冯玉祥暗中设伏、阴谋得逞。范国璋、张宗昌、田树勋早就倾向直系,这次立场更趋鲜明。他们是不会帮助我们的。”
听罢,段祺瑞颓然坐在太师椅上,一阵头晕目眩,闭上眼睛。小徐在一旁轻声喊:“芝老,芝老,你不要紧吧?要不要躺一躺?”说着去搀扶,被段祺瑞轻轻推开。许久,他才悲天悯人地说:“天——意——呀”两行浊泪不知不觉溢出眼脸。“看来吴军北归只是时间问题了。我所担心者是张敬尧能否守住湖南?”
“谭延闿的湘军只有一师和一些杂牌军不足万人,”小徐发表自己的见解。“而枪支加起来不过、4千枝。老百姓称他们是‘叫化军’。他们焉能抵抗张敬尧的10万正规军?当然,桂军实力要强得多,但他们早就不战而退了。现在,广东的‘三角斗’日趋激烈,桂系军阀为了维持他们在广东的统治,绝无余力帮助湘军。所以,张敬尧对付吴佩孚可能无能,但对付‘叫化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报告!”突然,机要副官进门报告。“什么事?”小徐不耐烦地问。
“湖南急电。”副官说,“湘军从5月6日开始挥兵北进,于8、9两日先后占领祁阳、耒阳,前锋已到达距衡阳0华里的东阳铺。张督军要求紧急增援。”
“增援个屁!”段祺瑞把手里茶杯猛掷出去,“10来万大军挡不住千叫化军,丢人!现眼!”
副官吓得赶忙退出去。徐树铮三脚两步跑到地图前,找到祁阳、耒阳二县的方位。测量一下,距衡阳只有一日路程。他说:“怪呀,吴军5日撤军,湘军6日就开始行动。吴佩孚与湘军一定达成默契。”
“不行,”段祺瑞怒发冲冠道,“我去找徐世昌,逼他下讨伐令!”“也好。给他一点压力。”
“你赶紧给陕、甘、鲁、皖、浙等省督军发电,让他们迅速发表联电,催促北京政府明令讨代湘军背信弃义的行为。”
“好,还要让他们提出‘吴军甫撤,南军即进,吴佩孚定有勾敌情事,’请求政府查办吴佩孚!”“你看着办吧。要快。”
说罢,段祺瑞坐上汽车去了总统府。不等通报,他就径直闯进徐世昌的办公室。他已经很久不到公府了,有事不是写条子,就是打电话。知道今天来者不善,但因局势发展对段祺瑞大为不利,这位张牙舞爪的“太上皇”,已经失去震慑力,他已经不那么怕他了。于是,稍稍镇定一下情绪,欠欠身子,不卑不亢地说:“芝泉,请坐。”
“湘军背信弃义,”段祺瑞往沙发上一坐,扇着折扇,立马追风地说,“甘为戎首,破坏和平,公然攻击北军,应迅速下讨伐令,不能姑息!”徐世昌莞尔一笑,慢条斯理地问:“可是,派谁去讨伐呢?”“这……”
徐世昌的一句话,问的段祺瑞张口结舌。是啊,范国璋、张宗昌态度暧昧,不听指挥;皖系各省只能自保,不能出兵;剩下的皖系军队,哪有余力去湖南讨伐?他自己也感到惶然无计。于是,茫然地问:“难道姑息迁就不成?”“湖南战争只是局部战争,跟南北战争没有关系。湖南民众久处张敬尧暴政之下,早已怨声载道,几年来奔走呼号,请愿驱张。现在,他们在‘湘人治湘’的口号下,群起而攻之,这是针对个人之举。如果政府硬行干涉,不仅与事无补,反而使政府威信扫地。依老朽愚见,还是姑妄听之为好。”
段祺瑞像头倔牛,一跺脚负气而去。段祺瑞回到团河后,坏消息接踵而至。
5月7日,吴佩孚率领庞大船队接近长沙。段祺瑞曾接连给张敬尧发急电,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沿途狙击。其实,这时的张敬尧和吴佩孚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他们都作了最坏的打算:吴佩孚的士兵枪上膛,炮褪衣,水上陆上作了战术配合,他本无意“战长沙”,但只要张敬尧敢于拦截,他立刻水陆配合,一举夺下长沙,把张敬尧的部队“吃”掉。
张敬尧比吴佩孚更怕。他早有吴佩孚要战长沙的传闻,连日来,挖掩体,修工事,固城池,四门禁闭,紧绝行人,调来几万军队,几十门大炮沿江布阵,但两个人谁也不愿主动出击。
然而,这只是一场虚惊。直军通过长沙时,船队正常行驶,并未停靠。为打探直军虚实,张敬尧曾派出一员高级参议和十来名士绅,驾起小舟,载着慰问品“慰问”直军。高参喊:“我受张督军派遣,特请吴大帅进城赴宴。请把船停一停,让我们上船报告!”
直军值日官说:“对不起,大帅有令,长沙不作停留,请代为道谢张督军盛情!”
“能否让我们上船,面见吴大帅,听听他老人家示下。”“不必了,大帅正在休息,不便打拢。”“请把我们的慰问品留下,以示敬意。”“多谢了,大帅有话,不收他人礼物!”
结果,直军船队擦肩而过,张敬尧的特使鼓浪而归。当他把直军不作停留的消息回报张敬尧时,张长出一口气,一颗久悬之心终于落到实处。两年多来,张敬尧一直视吴为眼中钉,肉中刺,视为推行暴政的最大障碍,今天,“瘟神”离去,他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了。
张敬尧一身轻松,段祺瑞却如丧考妣。他收到张敬尧吴军通过长沙的电报后,险些背过气去。“饭桶”、“白痴”又是一顿臭骂,命他不惜任何代价,把吴军狙于洞庭湖滨。然而,他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因为王占元的北洋第师,第18师,湖北第旅,第1混成旅,已在长沙两岸和襄樊一带层层布防,懦弱无能的张敬尧决不敢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贸然开火的……以后的消息更令段祺瑞震惊!
不久,吴军安然抵达武汉,受到以王占元为首的军政大员和各界人士数万人的欢迎。中外记者纷纷采访这位中国“希望之星”。吴佩孚侃侃而谈,对回师北方发布三项主旨声明:一,打破日本人在北京的势力;二,解散安福系;三,使中国政府摆脱军人操纵。这一切无不针对皖系,针对段祺瑞。
自从湘军占领祁阳,耒阳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北方大举进攻。湘南的公路上,田野里,到处挤满由骡马、人力施引的炮车和辎重;挤满衣衫褴褛,拿着七拼八凑武器的湘军和打着赤脚,光着脊背,拿着镐把锄头的农民。他们大步流星,趟泥踏水,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双目灼灼冒着复仇的怒火。他们父兄被张敬尧的兽军虐杀,他们的房屋被兽军烧毁,他们的姐妹妻女被兽军奸杀。他们只有一个愿望:复仇,复仇!多杀几个兽军,以解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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