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的口供,碎星针的针筒还有一封书信,放到了桌上。
“悔不听公子之言。以致酿成今日之祸。我实在无颜去见刺史相公。”周百川坚决道“我已写了一封书信说明原委,烦请公子代呈刺史。”
书信并未封口,高公子拿出信笺草草读了一遍。
信中将查出吴氏兄弟行凶,逼出周乙未的功劳全算到了这位高公子头上。又说自己深悔当日未听高公子之言以致酿成惨祸。最后说道思乡之情甚切,便请高公子代为禀明一切。
高公子读完信,面色不动,只是说海生放心还乡云云。
两人又聊了几句,方百川将此事关节讲清,接着便告辞离去。
天光大亮,北风呼啸,通往凉州的官道上,方百川牵着黄骠马,与朱臻并肩而行,张耀牵着老驴行在两人之后。驴后朱逍遥牵着两匹枣红大马缓缓跟随。
“此事我已请托高公子禀明刺史。”方百川边走便说道“定会还宁国公阖家一个公道。”
“想不到那高公子便是高如进之子高显扬。此事由他上禀,那便可以盖棺定论了。”朱臻笑了笑说道,“海生处事老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方百川装作未听懂朱臻的言外之意,说道:“显扬公子为人坚毅厚重,定能直言上告。日后查清真相,以慰宁国公在天之灵。”
“坚毅厚重。。。”朱臻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海生,临别我有一言相赠。”
此时几人已行至岔路,见朱臻止步站定,同行的三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卓然先生请讲。”方百川左手持住缰绳,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湖路险,烛照可行。”朱臻说着伸出一支手掌,朱逍遥上前将缰绳交入他手中。
“庙堂高远,风雨无晴。”朱臻说着翻身上马,与朱逍遥同在马上抱拳拱手。
方百川与张耀对着二人施了一礼。
“两位,有缘再会!”朱臻说罢,两人打马向清河县奔去。
清河县北。
大地上一片茫茫的银白。一条渭水,波涛顿止,宛如一条青玉带,将大地分做两块。
张耀与方百川牵着一驴一马在冰上缓缓而行,往雍州走去。那驴马四踢皆包裹着稻草,落在冰面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方百川见张耀一副凝神细思的表情,笑道:“伯囧,胡思乱想些什么。留神摔跤。”
张耀听他发问,沉吟道:“海生兄,我有一句戏言,不知当不当讲。”
方百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路途艰险,还是留心脚下的好。待上了岸再讲无妨。”
张耀一鄂,不再言语。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两人穿过了渭水,将驴马放在河边,喂了两把麸料。又在左近找了块大石坐定,这才拿出干粮与清水,慢慢的吃着。
张耀吃了两块干粮,拿起水饮了一口,见方百川也不言语,终于按捺不住,张口道:“海生兄,我觉得案中另有蹊跷。”
方百川吃着干粮,含浑道:“吴氏兄弟死在他手中,碎星针也在他手上,能有什么蹊跷?”
“照未哥所说,他醒后方知家人已死,他理应未见过郝仁。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将其杀死?”
方百川喝下一口水,声音清晰了不少,笑道:“他这十年中查知了此事,也未可知。”
“海生兄,”张耀将干粮放在石上,接着道:“我有一个猜想。”
方百川不再言语,自顾自地吃着干粮。
“当日郝仁在席间隐晦其词,诱你说出书院之事的详情,离席后你若以席间人多耳杂不便相告为由,让他虚掩房门,等你前去讲明详情,他必定应允。”
“待我等歇息,你行至楼上来在他房中,碎星针当胸打出,惊愕之下郝仁难以躲避。”
“你将他尸身扶住,褪下衣衫,放至床上,是为了让人以为凶徒是在他入睡后潜入房内行凶。”
“且不说我为何要杀他,那碎星针当胸打出岂无痕迹?”
“当日郝仁所穿的是一件粗布衣物,浆洗得甚旧,碎星针细若毛发,不会在外衣上留下痕迹。冬日着布衣,想必他内衣甚厚,碎星针力大势急,一时之间,血沾不到外衣上。”
“笑话,我若是凶犯,又怎会主动查探此事?”
“主动查探可以寻找疏漏,清理痕迹。至为重要的是,”张耀喝了一口水道“无人会去怀疑查案的捕快便是真凶。”
“照此说,那吴氏兄弟也是死于我手了?”
“吴氏兄弟为未哥所杀,是确乎无疑的。我所说的仅是郝仁被刺身亡的一种可能。”
“哦?伯囧,你莫要忘了,我手中可没有那玲珑门的独门暗器。”
“我曾在凉州遇见一人身怀三套碎星针,照卓然先生说,那碎星针仅有五套。客栈中又显露出一套,如此凉州便有四套碎星针,事情哪能有这般凑巧?”张耀顿了顿说道“想来,客栈中这套,应是我遇到那人将手中的一套针交于了旁人。”
“重要的是那针在周乙未手中,至于他是如何取得,不过是细枝末节,许是宁国公留与他的,也未可知。”
张耀凝神细思,连日来,从凉州来至客栈的人唯有自己与方百川。自己与元先生的关系应是他向王掌柜吐露的。若玄通子将碎星针交于了方百川,那方百川只怕不仅是拜火教徒,也是玄通子门下弟子。朱臻说这碎星针施放之后装填不易,再次施放需要一日的间隔。郝仁身死到周乙未自杀,其间相隔不过七八个时辰。如此说来,方百川带至客栈中的碎星针不是一套,而是两套。一套用来杀死了郝仁,一套交于了王掌柜。而王掌柜那套藏于柜中,被周乙未发现,周乙未便以为是王掌柜杀了郝仁。恰逢吴铁胆讲出当年惨案的真相,周乙未为了报仇也为了替王掌柜脱罪,这才杀死了吴氏兄弟。若是如此,当日王掌柜那番话便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也为了替方百川开脱。
只是。。。方百川不肯自承身份,又无一语提到拜火教与玄通子。若出言点破,他会不会承认尚属未知,自己反而会暴露许多隐秘。
方百川吃完了干粮,站起身道:“关于这碎星针,我也有个猜想,伯囧想不想听一听?”
不等张耀言语方百川便说道:“那玲珑门代代皆是五人,世间门派岂有这般道理?一代四徒,四人再收徒便有一十六人,只需五代便有门徒千人。想来那玲珑门中定有规制,五套碎星针集于一人之手,那人方能做玲珑门主。”
“海生兄的推断,倒较我那一番胡猜贴切得多。”
“世间之事,纷杂繁复。所谓推断,也不过是查无实据的妄言。其实尘埃既已落定,又何须横生枝节。便如神捕诸葛真灼所说,世人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
方百川转身面对张耀,露齿笑道:“伯囧,你我已到雍州地界,我回乡心切,便先行离去了。”
方百川说着拉过黄骠马,翻身而上。
“伯囧,你我兄弟年后凉州再会!”
张耀对着方百川施了一礼,眼望着他催马离去。
又过了良久,张耀回首望向渭水南岸,那一片白地绵延而去,与远方的山峦相接。张耀的目光仿佛穿过了群山,看到了银装素裹的庆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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