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回到她身边督促她了。
她说得对,他无法帮她一辈子。这次的出师之战,就放手让她一个人吧。
他和她约好决赛当日赛场见。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而事实上,老天爷当真和他作对,偏偏就是决赛来临的倒数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重新闭眼,希望能像之前几次那样,只是暂时性的,可来来回回几次之后,他无奈地接受事实——他是真的彻底失去了光明。
或许是因为早对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心里准备,虽然来得猝不及防,但他竟是没有半丝的恐慌和害怕,有的只是……遗憾罢了……
镇定地思索一会儿,他选择把姓梁的找来了。
梁家的人,他唯一稍稍能够接受,也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五年前的肿瘤,她是唯一的知情人,五年后的复发,她也是唯一的依靠。
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是通过她说话的语气,感觉到她似乎很淡定。
印象中,他这个妹妹向来如此,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一分,形容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威廉对她的淡定十分满意——说明他没有找错人。
除了询问他目前的病情之外,她再问的只有一句话:“你想要我怎么做?”
威廉对她的反应依旧十分满意——她一如既往地聪明,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适时地以静制动,顾非恐怕就是这样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明天下午送我去比赛现场,之后……送我回法国吧……”
沉默许久,威廉才听她淡淡地回应:“好。”
……
两个环节的比赛,威廉都是听下来的。
他只在她刚完成的那天见过设计稿,随后因为各种原因,他不在她身边。所以她的成品,他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了。
姓梁的尽可能详细准备地在他耳边描述。
描述夏晓北的衣着,夏晓北的举止,夏晓北的表情,夏晓北所创造出来的梦幻舞台。
黑暗也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威廉发现,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的脑袋反而更清晰,随着传进耳中的声音,清晰地在脑海中构画夏晓北的模样。
他知道,今天的她很耀眼。
他知道,他的徒弟,怎么可能会落于人后呢?
他在等着,他在等着她最后的荣耀。
只是,他好像越来越难受了。
他努力压下的那股疼痛,似乎已经达到了隐忍的极限。
姓梁的好像在跟他说什么,但是声音有些飘忽。
威廉深深地呼吸两口,姓梁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嗓音竟是失了她一贯的淡定:“哥?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开口时,威廉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略微发虚,同时,清晰地感觉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沿着面颊拼命地滑落。
“不行,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必须回医院!”
闻言,威廉很着急,只是他好像突然被卡住了脖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坐着的轮椅被迅速推着走。
他想要阻止。
可是他的头很疼,疼得快要爆炸。
本就飘忽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渐行渐远。渐行渐远中,他的意识亦在渐渐模糊。
等他稍稍恢复一丝清醒时,他知道自己应该在救护车上。
有只冰凉的手在握着他的手。
虽然看不见,威廉还是偏过头去“望”着她:“……比赛……比赛……”
“……哥……”梁小姐禁不住哽咽。
她不敢告诉威廉,其实她偷偷让顾非给夏晓北转交小卡片了。
她在为威廉堵一次运气。
如果夏晓北能够在比赛前忍不住打开卡片,那么,威廉就能和她见上了……
“……比赛……比赛……”威廉依旧喃喃着重复。
“哥……”眼瞧着他如此坚持,踌躇片刻,梁小姐只得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顾非。
顾非果然还在比赛现场。接起电话后,没等他说话,梁小姐率先吩咐:“你先别说话,我想听一听直播。”
她的声音很严肃,顾非心里一嘀咕,也没多说什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声音更清晰地传过来。
梁小姐打开了扬声器。
听筒里,正传出主持人在宣布第二名花落夏晓北。
梁小姐眉头一跳,下意识地去看威廉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色间并未露出失望,只是噙着抹淡淡的笑意,低声咕哝:“第一环节拉后腿了……”
后来,比赛现场似乎出现了什么小混乱,不明所以间,顾非转播道:“宋以朗跑到舞台上去了。”
梁小姐愣了愣。
“宋以朗和夏晓北无视全场的人,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呃,不对,宋以朗那是在掏戒指吗?呵,有意思,求婚?他们不是结婚了?搞什么?浪费大家时间……”
顾非不满地絮絮叨叨,梁小姐只紧紧地盯着威廉,而顾非的惊呼接着传来:“靠!现场表演接吻!哈哈哈哈!他们没看到主持人的脸色尴尬到不行吗?还要不要继续颁奖……”
后面顾非还说了什么,威廉完全没听见。
耳畔有人一直在喊着他,声音越来越远。浓浓的黑暗将他的世界与外界彻底隔开。
在他被隔绝开的世界里,只有一道声音不停地旋转回响。
“梁有才,你就对自己的徒弟那么没用信心吗?”
呵。
他怎么会没有信心?
“北北,我亲眼看着,你一战成名。”
……
大闹完比赛现场,夏晓北压根没脸见人。
宋以朗早知道她脸皮薄,当即吩咐万能助理joe帮老板娘处理比赛善后。
灰溜溜地跑回休息室拎包的时候,夏晓北才想起梁小姐的那张小卡片。
“会场东门入口,靠近30排1号座。”
这是要她去一趟吗?
夏晓北的心底莫名一突,隐隐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卡片是比赛前交给她的,却叮嘱她比赛后再看。那是不是代表,她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思考的时候,夏晓北已经跑了出去。
脑中撞进来的是威廉。
她至今未见到过威廉。
梁小姐不会无缘无故约她的。只可能和威廉有关!
正在散场,人很多,挤得她无法快速前行,曲曲绕绕停停顿顿了好一阵,夏晓北终于抵达卡片上所说的位置,却没有见到预料之中的人。
努力地环视四周时,夏晓北看到了顾非。
“你看见梁小姐了吗?她不是托你转交卡片?那她人呢?”
顾非被突然蹿出来的夏晓北吓了一跳,“我只在开赛前见过她一面,后来就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她又不和我坐一起,可能已经出去了。”
刚说完,他才猛地想起来一事,“姓梁的没看完比赛就走了吧,她中途打过电话来说是要听直播。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神经兮兮。”
“手机,手机呢?你现在拨给她!”夏晓北的眼皮拼命地乱跳,心里更是像打了鼓一般咚咚咚得不安,顾不及礼仪,伸手就往顾非的口袋去。
她的神色异常,顾非回忆起那通电话,亦甚觉不妥,忙不迭掏出手机,拨了号码后扔给夏晓北。
通了。但是没人接。
夏晓北换成了威廉的号码。和之前一样,关机,只得紧接着轰炸梁小姐。
顾非站在一旁,看着夏晓北执着地拨了十多次。
终于,梁小姐平静如常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怎么了?”
“梁小姐,”夏晓北没来由地口干舌燥,“你不是留卡片要我来找你吗?你人呢?”
“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你,我临时有事,所以先走了。”梁小姐淡然地解释,“没多大的事儿,本是想道声恭喜的。”
“威廉呢?你知道威廉在哪里吗?”蹦出口后,夏晓北心底的不安再次没来由地升起,认真地注意着梁小姐的动静。
很短暂的两秒钟沉默后,梁小姐的口吻略微无奈:“我方才不是说,我有事先走了吗?就是送他去机场了。他回法国了。”
“他不是说等我比赛结束后才——”
“是,是等你比赛结束。”梁小姐打断夏晓北:“他看完第二环节就走了。”
“可是他——”
“晓北,”梁小姐再次打断她,笑着道:“他就是这么随性的人,我很多时候也搞不懂他的无厘头。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之后你自己再联系他吧,我还要开车,不方便说话,暂且这样吧。”
说完,电话快速而果决地掐断,夏晓北顿时愣怔。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等了你半天。”
听到宋以朗的冷声抱怨,夏晓北才回过神来。
敏锐如宋以朗,自是察觉到她表情的不对劲,立刻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宋以朗的出现将她的不安稳下来不少,夏晓北心下转了转梁小姐的话,随即对宋以朗微微一笑,“没事。”
“走吧,大家还等着。”
“嗯,好。”
“……”
“宋以朗,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
“……”
这一头,医院的手术室外,梁小姐紧紧地握着手机,坐在走廊冰凉的椅子上,呆愣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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