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伸手撩起披风,欲露出里面束袍的黄带子。
“且慢。”鄂尔泰依旧沉稳。
雍亲王本也有些犹豫,便停下手。
“‘冠盖万夫望,声名九鼎重’,三思。”鄂尔泰重到骡车后,吆喝车夫,“走!”
骡车轱辘辘行过了,只剩下沮丧的主仆二人。
“冠盖万夫望……”雍亲王沉吟着,“难道他识破本王身份?”
韩广陵气道:“那就更不可恕,王爷适才为什么不表明身份?众目睽睽,量他胆敢冒犯!”
“就是众目睽睽,声名九鼎重,本王怎能不顾声名,当街拦截国家财货?”
“可是……”
“算了,回府。”
“那布疋的事?”
“你也说过,赶不及了,就让老八老十他们邀功去吧。”
“太子已经一次废立,这次又私匿了那批赈济雪灾的布疋,王爷若不补救,怹岂非……”
“本王已尽力。”雍亲王打断他,“皆是命数,遇到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
“你细查他底细,看究竟是哪个王府门下,竟对本王如此敌视。”
“是!”
办砸了布疋的差事,韩广陵这一次分外卖力,三天之后,兴冲冲回到王府:“奴才查得一清二楚,那个鄂尔泰,是镶蓝旗西林觉罗氏,并非哪个王府门下,只是同十六阿哥过从甚密。”
“哦?”雍亲王面有喜色,“老十六与世无争,好,很好。”
“对!这回不怕开罪哪位王爷,狠狠惩处他!”
雍亲王自语道:“看来,他并非敌视本王,只是就事论事。不想这闲曹冷局中,还有这样的骨鲠之臣。”
“就拆他的骨!”
雍亲王哼了声:“胡言乱语!”
韩广陵一时转不过来。
雍亲王问:“你还查到些什么?”
“呃……这鄂尔泰的父亲,是国子监忌酒,他秉承家训,二十岁就中举入仕,受到皇上破格提拔,竟以下五旗出身选入御前侍卫。”
雍亲王点点头,“难怪,他认得本王,原来是父皇身边侍卫。”
“奇就奇在这里,爷知道,但凡做过御前侍卫,都从此平步青云,不是封疆,就是进爵,可这个鄂尔泰呢,却一年不如一年,六部之中调来换去,官越做越小。”
“是什么缘故?”
“最近一次贬官,听说是因他擅离职守四年之久。”
“四年之久?只是贬官,足见父皇宽仁。”
“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说?”
“听说他家中只有一个独子,四岁了,却胎中带病,眼患恶疾,多方求治无门,再拖下去,非死即盲。”
“什么样的恶疾,竟是无药可救?”
“并非无药可救,只是,十分罕有。奴才已打听清楚,治那眼疾,需一味药引。”
“是什么?”
“十二眼雪域龙珠。”
“什么?”
“龙眼。”
“真有这么巧?”
“回爷的话,世上的事,真的是无巧不成书。”
“龙眼乃是藏域至宝,是前些年五世□□进京时,献于父皇的,前年,父皇赏赐给本王。”雍亲王面含微笑,在房中踱了几步,忽道,“命司库取出龙珠,你亲送去鄂尔泰府上。”
“什……么?”韩广陵本是一脸‘你终于落到我手里’的得意相,一下子转了个个儿。
雍亲王有些不快:“你是哪个字没有听清?”
“不是,只是……爷,龙眼价值连城,岂可落入庸人之手?”
“没错,不能落入庸人手。你就先去太医院,将龙珠交付眼科的林禀聪,让他同你一道去。”
“爷!这鄂尔泰何德何能阿?!”
“他有德有能。而且,生得好相。”
“啊?”
“你忘了,本王略通相术。你看他眉蕴英气,目含精光,一派温文中藏锋敛锷,乃是出将入相之徵,来日必将大用。”
转眼已过冬至,这一天天气极寒,屋内银炭焚爇,写一会儿字,仍要暖一暖手。韩广陵进来禀告:“爷,鄂尔泰递了名帖,府外求见。”
雍亲王嗯了声依旧挥墨:“他公子的眼疾,可曾治愈?”
“想必如此,才为谢恩而来。”
雍亲王停下笔:“你叫他……”略一顿,“回去吧。”
“奴才不明白,爷难道不是为了招揽他?”
“时候还不到。”雍亲王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如今诸王蠢蠢,储位摇摇,本王自顾不暇。”
“那不更该广结英才,招为己用么?”
“本王不负天下英才。他是伏虎于柙,不出则以,一出便是虎啸风生。”
“奴才把这话告诉他。”
雍亲王又摇摇头:“本王也不轻诺。”
“那,奴才要怎么说?”
“你只说,我今日不得闲,要谢恩,等——来日吧。”
不多时,韩广陵复又进来:“爷。”
“鄂尔泰说了什么没有?”
“奴才传您的话,让他等来日。他说,也请您安心等待。”
“本王等什么?”
“等一声春雷。”
雍亲王重复着:“一声春雷……”
“他说,您是潜龙在渊,不飞则以,一飞便是龙吟云萃。”
“好。”雍亲王道,“你再对他说一句话,云从龙,风从虎,终有一日,际会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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