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东以为,此战之后,虏贼又将如何经略陇西?可还会再度起兵北进,攻略我州?”张骏郑重其事地望着李延炤。他仍显稚嫩的面庞上,此时却流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沧桑。
李延炤抱拳叩地,态度极尽恭谨。马平之死已是无可挽回。而张骏身为一州刺史,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在此事上与自己扯谎。既然他能与自己诉说当下的无奈与不甘,李延炤相信他方才这些话中,还是有很高的可信度的。
“末将愚见,此番已并非建兴十一年时。虏贼也非十一年时虏贼。而陇西,更非十一年时陇西。自这些年陇西民户相继流亡进入我州,此消彼长之下,陇西地区如今已是荒凉破败。刘曜若此时调集大兵,自陇西北进,显然沿途郡县无法供应大军补给。”
“既是如此,则刘曜若遣兵前来,势必要自关中调粮。而关中至陇西,乃至于极有可能成为两军战场的金城一线,路途遥远。我大可遣出游骑,袭敌粮道。同时在大河一线,筑垒据守。赵军若久攻不下,粮道又屡屡遭袭,势必首尾不能相顾,又值此春耕时节,倘若出兵不胜,靡费甚巨,则虏贼之国必不久矣……”
张骏望着李延炤,眉头渐渐舒展开,神色之中也带上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我州固然新胜,却无异惨胜。州治精锐先前也在沃干岭折损过半。当下守土自保尚且勉强,若要追击敌军,一战而定陇西,却并不可能。”
“刘胤此番进兵,所率氐羌杂胡充任仆从军,数量近万。然在令居城下,亦是死伤惨重。后几日中,攻城主力已成为降赵之乞活军。此战之后,杂胡所部必惮于如此惨重伤亡,未必愿再为虏贼驱使。若虏贼再度进兵,多半会持观望敷衍态度。而刘曜欲安定关中、陇西局势,必不会命其本部与我等死磕。更遑论潼关以东,石赵仍在虎视眈眈。刘曜万不会集大兵而攻我州。”
“敌虽无力集众而攻,我部却不可松懈。骑卒侦哨,由三十里范围增至百里,每哨由两日改至五日。密切注意陇西狄道、南安、陇西诸郡动向。倘若敌大批向各郡中运粮,我等便须调集兵力粮草,于大河两岸筑垒阻敌。务求高沟深垒,拒敌于外。若敌落败,则陇西氐羌多半生出二心,我州休养生息,再练精卒,备军械直取陇西,事成半矣!”
张骏听得连连点头。末了,又转向李延炤问道:“如今永登既破,城守县令殉城。民户十不存一,定东以为,又当如何?”
“明公可令就近广武、枝阳、令居各郡县抽调兵力,组成新军拱卫永登。亦可自诸郡县中抽调民户,前往永登,分给田地、耕牛、种子等,由民户自行耕种。然若要永登县恢复元气,大抵也得三五年光景。只是永登左近良田沃土,不可荒废。”
张骏缓行至高台围栏边上,凭栏远眺南侧景象,而后又转身问道:“南侧既已无虑,定东以为,我州可否在此时经略西域?”
张骏口中说出“西域”,不由得令李延炤乍然一愣。这个字眼似乎与他隔了千年光景,熟悉而又陌生。对于此时西域情形,先前李延炤倒也是早有耳闻。张寔时期,西都长安沦于胡尘。琅琊王司马叡南渡建立东晋,凉州与江左朝廷联络断绝,名为臣属,事实上已是相当于割据独立政权。
而在这时节,戊己校尉赵贞不服张氏统辖,割据自立。自张寔以后,张茂也试图用各种手段将赵贞的地盘收归凉州,以打通西进的贸易商路,却皆是徒劳。张茂便委任李柏为西域长史。令其练兵敦煌郡。敦煌、晋昌二郡供给大军衣食,制备器械,以备进取西域。
李延炤权衡思虑一番,随后道:“此时不妥。明公明鉴,此时正值春耕时节,敦煌、晋昌等地常年干旱,风沙又大。若不悉心耕种,很可能颗粒无收。在此时征募屯田戍卒,辅以李长史麾下进兵,得胜尚且好说,一旦战败,则数年筹备,顷刻便化作乌有。如此诚为不智,望明公三思。”
“若此时务必进取西域,定东心中可有良策?”张骏心中不甘,便继续问道。
李延炤眉头微蹙,眼望西北,思虑好一会儿,方才张口:“自敦煌西出,南可走阳关,北可出玉门。自两关而出,皆是沙海。然阳关之外,几为一片坦途。北线玉门外峰峦叠嶂,又多沙山石崖。颇为难行。”
张骏见李延炤停了下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李长史回书之中,已将此等情况与我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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