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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之上,顺风顺水,半月不到,一行人抵达建康。
秦淮码头边,两岸垂柳依依,立夏过后的晌午,中天的日头光芒灿灿,不同于其他地方,嘈杂热闹,作为官船停靠的码头,极为安静有序,几排列肆耸立,巷子处槐榆夹道,透着几分清幽。
船靠岸,郑绥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株大榆树树荫底下的儿子黑头,与去年相比,个头长高了一些,貌似又黑了不少,站在一堆肤色白皙的子侄中,尤为显眼。
突然耳畔传来诩郎的戏谑声,“姑姑,我可以请大兄作证,黑头每顿吃得可不少,而且阿耶常拘着,没让他外出晒太阳。”
郑绥尚未反应过来,早从树荫底下跑过来的桓广喊了声阿九,语气中含着恶狠狠的威胁,并且,朝着诩郎扬了扬拳头。
诩郎浑不在意,笑得呲牙咧嘴,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端的是神采飞扬。
甲板上响起了一连串的笑意,郑纬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朝着桓广说道:“黑头,阿舅早告诉过你,收起你拳头,与其这般粗鲁地亮拳头,还不如多准备几桶炭灰,把阿诩屋内的那几箱衣衫都染黑。”
诩郎打小的毛病,非白衫不穿,这在亲朋之中都出了名。
“阿耶,原来这法子,是你告诉广表兄的。”
不仅谦郎目瞪口呆,连着郑绥亦如此,转头望向五兄,“阿兄,哪有你这么教他使坏的。”
阿一同样抽了抽嘴,诩郎和黑头年纪相近,又常让人放在一起比较,俩人好起来比旁人更好,坏起来打得分不开,简直是一对冤家,令阿叔和阿婶头痛不已。
郑纬倒没理会妹妹和小儿子,只是斜了眼长子,“阿诩,长幼有序。”
一听这话,诩郎口中忙应了声唯,心里正在为他正月里染了炭灰后,变成灰朴朴的几箱冬衣默哀,他就说嘛,黑头一向崇尚拳头,怎么也生了坏心眼。
不过这样的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口。
郑绥上了岸,拉着儿子的手,近前打量,的确是瘦了又黑了,看得眼热心疼,“是不是吃住不习惯?”
“阿娘,没有的事,儿子这是长身体的缘故,阿娘,您瞧,我只比阿兄矮了半个头了。”桓广说着,伸手把一旁的桓度拉过来,然后,又喊了声阿舅、阿姐,同辈的也挨个喊了一遍,连阿诩都没漏掉。
瞧着儿子懂事的样子,郑绥满心欣慰。
“母亲,阿姐。”
桓度的声音响起,郑绥目光移向长子,内心五味杂陈,桓度的确长很像桓裕,除了下巴外,下巴中间有凹纹神似李雪……怔忡间,衣袖被拉了一下,郑绥回过神来,略点了点头,“我和你阿耶,听说你被选为直讲,都十分高兴。”
年后,桓度因通过上一年度考试,被顾祭酒推荐,在国子学里担任直讲。
“此事,还得多谢阿舅周旋。”同一批聘为直讲的,他最年轻,也是进学最晚,资质最浅的一人。
“阿‘不’太过谦虚了。”
一旁的郑纬摆了摆手,“都别在这儿站着了,有事先上车回府再说。”又特意看了郑绥一眼,那别有深意的目光,郑绥只觉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