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之中。达官贵人,豪门显富又像以前一样纷纷仓皇外逃。这股出逃风瘟疫般在朝野上下流行,把恐怖气氛传播到四面八方。
人们的惊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关内奉军已达40多万,光北京近郊就有10多万;而冯军在内地的总兵力达到0多万,一旦打起来,摧毁一座千年古都不费吹灰之力。9日,奉军突然开进三河、蓟县,将那里的京畿警备队赶跑。国民军也不示弱,加强了对北京的巡逻、控制、检查邮件和旅客。北京近郊,两军面对面地对峙着,挖工事,修掩体,抓民夫,运给养;军车“隆隆”地开,飞机“嗡嗡”地响,大战气氛浓之又浓,只差当权者一声令下了。
11月,冯玉祥写了一封公开信给张作霖,指责他驱逐王承斌、王揖唐、郑士琦、卢永祥,夺取直隶、山东、江苏、安徽地盘……紧接着,又给段祺瑞拍电报,公开谴责张作霖炫耀武力,增兵京畿,并向奉军提出交还保、大,退出热河,天津中立三个强硬要求。
冷战是热战的先声,是大战的导线。段祺瑞寝食俱废,坐卧不安,像坐在火药桶上一样心惊胆战。他怕下台,怕被俘,怕被杀,更怕吴佩孚乘机而入。在北京的皖系政客和安福余孽比段祺瑞更慌,纷纷递交辞呈或挂冠而去。囚禁在延庆楼上的曹锟倒精神起来。他又摇晃着大脑袋,撇着津腔高谈阔论了。而那些头脑灵活的失意军人政客们,又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讨好这位未来的顶尖人物。看守他的军官,自动放松对他的管制;开始为自己留后路了……为了切身利益,段祺瑞不放弃转圆之机。他忙着打电话,拍电报,派特使,屈身召见,极力为双方斡旋,苦口婆心地央求他们“别打仗”。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贵,战争似乎真的被“杜绝”了。其实,战争的缓和并不是哪个人的作用,而是一次尚不为人知的历史偶然,推迟了冯奉大战的进程……11月1日,在段祺瑞的“撮合”下,在北海静心斋(老段煞费心机,取“平心静气”之意)举行四方代表和平会议。执政府代表是叶恭绰、姚震、曾毓隽,奉方代表莫德惠、张景惠,冯方代表鹿钟麟、张之江,岳维峻的代表张壁。会议主持是两位息事宁人的“元老”——王士珍和赵尔巽……老段虽未亲临会议,但却撕皮掳肉般关注着它的成败。为等待会议结果,他破天荒不回家。正当老段等得五驹六兽时,电话铃骤然响起,电话里传来曾毓隽欣喜若狂的声音:“芝老啊,和平会议成功了,成功了!”
段祺瑞放下电话只有0分钟,三个兴致勃勃的爪牙就来到段祺瑞面前,曾毓携抢先说:“胜利,伟大胜利!北京避免了一场大战,中国避免了一场大战!”
曾毓隽光顾高兴,忘了说实质性内容,叶恭绰抢过话题说:“奉冯双方达成八条和平协议,奉军同意将保定、大名重新让给国民军……”
“而且,而且奉军还宣布,”姚震乘虚而入,“日内从北京周围撤军!”
接着,曾、叶、姚三个奉系爪牙,对张作霖的“顾全大局”,“深明大义”大加赞扬。他们纷纷惋叹:“奉张作出牺牲太大了,他不该卖得这么贱哪!”仿佛一夜之间,张胡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了“活菩萨”。
卖得太贱没好货——这是人们的思维定势。为什么一个野心勃勃,寸土必争的“丘八”主动放弃上海,苏皖,这一次又突然放弃保大和北京?张作霖真的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了?当段祺瑞提出心中疑惑时,三个奉系分子自然有许多话来搪塞他。于是,段祺瑞也就片面地认为,是自己的威望起了作用。
段祺瑞释然了,大大松了口气。对执政府和自己的前途再次充满信心。他马上起草命令:冯、张合力制止吴、孙北上。京汉路沿线,责成冯玉祥、岳维峻尽力维持,相机制止,以遏乱萌;津浦路各线,仍责成张作霖、李景林妥为办理,勿任蔓延;京畿驻兵,均着即回复此次兴军前之原状;命令孙传芳停止军事行动,听候解决……这时,孙传芳已占领徐州,控制了苏、皖、赣、闽,浙五省,已感心满意足,不再北进。于是,通电表示拥护执政府。段祺瑞虚荣心得到些许满足,只好承认既定事实。于是,任命孙传芳为苏督,邓如琢为皖督(因为邓是段的老乡,倾向皖系)。孙传芳对邓不放心,任命不到天就起兵将邓赶跑,以陈调元代之,给段政府又一响亮耳光。段祺瑞又一次意识到,军阀的拥载是口头的,是有条件的。
……“嘭、嘭、嘭”深更半夜有人敲门:“爸爸,是我,有重要消息!”
灯亮了,少顷,段祺瑞慌慌张张走出来,反手关上房门,边走边问:“什么事?”“爸爸,好消息,大好消息呀!”段宏业兴高采烈地说,“郭松龄倒戈了,现正在班师向奉天进军,张胡子完蛋了!”
段祺瑞颓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目瞪口呆,半响不动一动。那条法兰绒睡衣无法掩盖的小腿上,有一片黑紫色癍块,这是景廷宾给他留下的“纪念”,使他半生深受其苦。段宏业问:“爸爸,您怎么啦?”
半响,段祺瑞才说:“啊,我说张作霖又是退兵,又是忍让呢,原来后院起火呀……”
段宏业说:“怎么,张胡子完蛋不好吗?”
段祺瑞说:“好个屁!张胡子完蛋,执政府还有戏吗?完了,完了,几十年心血白费了。”说罢,唉声叹气,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变得越来越脆弱了。
其时,客厅里的落地钟敲了4响,下人又来报告,曾毓隽驾到。段宏业骂一句:“哼,夜猫子进宅,没好事!”站起来,悻然离去。因政治观点不同,“国舅派”和“太子派”矛盾越来越深,达到水火难容的地步,近日来,由于奉军退出北京,吴光新、李思浩等一批国舅派成员离京投靠奉张,国舅派势力大减,太子派势力抬头。曾毓隽也是拥奉的,所以遭到段宏业指斥。
曾毓隽进屋后哭声沙拉地说:“老帅,出大事了!”段祺瑞说:“我知道了,你说说详情吧。”
……郭松龄和杨宇霆都是张学良的结拜兄弟。郭、杨二人分属土、洋两派,都围绕在张学良周围,但各自水火不容。江浙战争爆发后,张作霖、张学良、郭松龄专门对付冯玉祥、不料,冯、郭二人互通声息,意气相求,双双订立攻守同盟:由郭松龄相机发动,打回奉天,推翻张作霖的统治;冯玉祥、李景林在后方策应,前后夹攻,致奉张于死地。
不料,事不机密,被张氏父子察觉,这就是张作霖突然收缩军队,与冯玉祥签订“和平八条”之真正动因……11月日,张作霖为稳住郭松龄,曾电召他到沈阳一谈。郭知道张不怀好意,决定提前发动政变。一来,郭松龄与张学良相交甚厚,不愿难为张学良;二来,他想利用张学良名义起兵,以减少内部抵抗。所以,他提出“父让子继”的方案,采取“反父不反子”的策略。次日,郭松龄在滦州召开军事会议,决定班师回奉,发动军事政变。当场扣押0多名不肯附义的军官,并处决了姜登选,当天起兵回奉……听到曾毓隽的叙述,段祺瑞百感交集,局势更加复杂化了。他虽受张作霖挟制之苦,但不愿张作霖完蛋,因为他一完蛋,一是冯玉祥掌权,一是吴佩孚得势,他会把主子曹锟扶值起来续他的总统残梦。两种结果都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曾毓隽心情更复杂,简直如丧考妣。他一向为冯系所痛恨,一旦奉系倒台,他便会痛失靠山,成为丧家之犬。他哽咽着说:“老总儿啊,给我指一条明路吧,我我该怎么……办哪……”
“还是听听风声吧。”“冯玉祥不会放过我的。”“唉,不要把事想那么坏吧。”
其实,段祺瑞心里更没底,怎么会给别人拿出好主意?曾毓隽唠唠叨叨,步履蹒跚地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