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放在眼里?他感到前途黯淡,四顾苍茫。想着,他躺在床上,以手加额,两行热泪流出来。
午后一时,他从浅睡中蓦然醒来。下人谨慎地问:“老爷,您还没吃午饭,要不要……”他慢慢坐起,打着哈欠问:“金永炎还没回来?”
突然,大门外传来汽车笛声和脚步声。黎元洪大惊,忙问:“什么声音?快去看看!”下人跑出去不久,气喘嘘嘘地跑回来说:“老爷,军队把东厂胡同包围了!”黎元洪“啊”了一声颓坐在床上。
不一会儿,汽车关门声和军人敬礼声传进来。少顷,院里响起张国淦的声音:“黎公,段总理到——”
黎元洪身子一哆嗦,大感异外,一时间不知所措。稍一定神后,站起身到门外迎接,没来得及出门,与鱼贯而入的段祺瑞和张国淦撞个满怀。双方在相距两米的地方站定。段祺瑞向黎元洪默然颔首,一言未发。黎元洪也点了一下头没说话。张国淦代言道:“总理来看望大总统。”“大……总……统……?”黎元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忡地说:“谢谢……谢谢。”
黎元洪坐沙发中间,段祺瑞和张国淦坐两侧,下人赶忙奉上烟茶。段祺瑞端坐不动,一言不发。三个人就这样干巴巴坐着,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足有10来分钟。其尴尬气氛可想而知。张国淦想说什么,但未经段祺瑞授权不知说啥好。又过了几分钟,段祺瑞朝张国淦努嘴,张这才微微一笑,谨慎地说:“根据约法,四人会议一致推举黎公为中华民国大总统。”
黎元洪说:“谢谢。本人德薄能鲜,恐有负雅望,无意继任……”张国淦说:“公为副总统,理应如此。”张看了一眼缄口不言的段祺瑞。
片刻之后,段祺瑞连个招呼也不打,突然起身告辞。张黎分别起身相随。段祺瑞捷足先登走到门口,对张国淦冷冷地说:“你留在总统身边。”算是对黎总统的资格确认。然后大步离去……自191年1月7日,段祺瑞从湖北胁迫黎进京时起,他就领教段的武断和傲慢。在以后为数不多的接触中,他每以不屑一顾和居高临下的神态对他。想不到今后要和这种人共事,颇感不寒而栗,做总统的欣快感大打折扣。
坐下后,黎元洪问张国淦:“乾若(张国淦字),你对时局有何高见?”张国淦直言道:“看来黎公继任尚有麻烦。上午我到公府和国务院,见皖系军官控制了陆军部、参谋部、步兵统领衙门和北洋警备司令部,叫嚷要菊人或合肥做总统,金永炎上午一进陆军部就被军队扣押,至今没放出来……“黎元洪以苍老悲伤的口吻说:“乾若啊,我已年过半百,虽无建树亦感**。项城雄才大略,尚难左右局面。我何必自讨苦吃,这倒霉总统还是不做为好啊!”张国淦说:“黎公不必悲观,只要合肥态度不变,局势便有可为。”黎担心地说:“我看他态度暧昧……”张说:“这倒未必,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段祺瑞一回国务院,便被情绪激动的皖系军官包围。他们是一些身着将军服,帽上装点羽饰的高级将领。这些赳赳武夫认为,除去段祺瑞或徐世昌,谁也不配做他们的总统,因为他们向来把做总统或总理视为集团专利,谁也不能指染。他们跺脚,吐唾沫表示对“南蛮子”的轻蔑:“黎胡子算啥东西,干吗让他坐享其成”,“总理我们拥护你,别冷了弟兄心”;“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让黎元洪做总统”……由于局势紧张,马路上车少人稀,店铺过早打烊。小摊贩早早收摊。天上寥落的星星,显出过多的疲惫与凄凉。沙滩、府右街一带居民,都能听到阵阵马蹄声,躲在街窗和大门后的市民提心吊胆地看着一掠而过的刀光剑影……段祺瑞的办公室里还不能安静下来。段满脸疲惫、急躁和无奈,单薄的身子像置身秋风乱舞的茅草地里,本来天气就热,加上人烟稠密,前后窗都敞开着,段还是汗流浃背,满面通红。他嗓音沙哑地说:“你们心情我理解,对我的信任我甚表感谢,但是,你们要顾全大局,以国家利益为重,咱们得按约法办事,不能无法无天。不然,西南、东南会抓咱辫子的,北洋派会面临分裂……你们放心,有本人负责国务院,黎某不会构成威胁。作为一国总理我说得够明确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他的话一再被打断、岔开、打乱。
时过午夜,张国淦来到国务院。他踞着脚尖走进段的办公室,站了许久才被段发现。张国淦向段招手,段推开众人,把他带进内室。张风声鹤唳地说:“总理,军人要闹事,满街都是。”段说:“他们不要黎胡子!”张说:“看来情况不妙。”段说:“我能对付。”张说:“黎公担心……”段祺瑞啪一拍桌子,吼道:“我姓段的说话算数,天大的事我一人承担,让他放心做他的总统好了!”说着,段祺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张国淦,他打开一看,是一份发向全国的通电,上有这样的话:“……黎公优柔寡断,群小包围;东海(徐世昌)颇孚人望。但约法规定,大总统空缺时,应由副总统继任……”
张国淦看后一丝苦笑,大着胆子说:“这种伤感情的话最好不说,东海的话也不必出现,既然总统给了他,人情干脆做到底,不然人家会说咱北洋派小家子气了。”段祺瑞一言不发,拿起笔把这两句话勾掉,然后装进衣袋,说:“告诉他明天上午宣誓就职!”
1916年6月7日上午10时,在东厂胡同黎公馆举行了简单乏味的总统就职典礼。段率全体阁员前往致贺,英、美、法、日、德等国发来贺电。段祺瑞满脸疲惫,不置一词,只是上前握了握黎的手。黎并未表现出多少喜悦,只是照本宣科地宣读了“……根据民国约法暂时执行大总统职权……”——段祺瑞为他拟就的誓词。冷清的场面和黎、段的淡漠表情,给与会者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果然,黎元洪就职不久,就在新旧约法、恢复国会、惩办帝制祸首、对袁世凯的评价及葬仪规模等方面发生对抗。上上下下,朝野内外,南方北方吵得不可开交……段祺瑞捐弃前嫌,顶着压力为袁世凯办国葬。他在怀仁堂成立“丧葬办事处”,派曹汝霖、王揖堂、周自齐三个总长承办,一些重大问题,随时请示段祺瑞。6月7日,段以黎大总统名义起草一道命令:“……前大总统赞成共和,奠定大局,苦心擘画,日夕勤劳。天不假年,遘疾长逝。追怀首绩,薄海同悲。本大总统患难周旋,尤深怆痛。所有丧葬礼仪,应由国务院转饬办理人员参酌中外典礼,详加拟议,务极优隆,用副国家崇德报功之至意……”
6月7日入殓这天,袁头戴平天冠,身着大龙袍,俨如大行皇帝。这件龙袍是紫红色,上绣九条金龙,龙眼镶硕大珍珠,龙头缀满较小珍珠,龙鳞缀珊瑚断片,琳琅满目,气势非凡。对这件连“登极”时不敢穿的龙袍,有人提出异议,但段祺瑞虎着脸吐出一个字:“穿!”
这天,国务院通令全国下半旗,学校停课一天,全国停止娱乐活动,文武官员7天不准举办和参与宴会宴请。停灵期间,段祺瑞曾率领阁员轮流守灵。日,段代表黎元洪举行公祭仪式,8日出殡时舁枢者多达80人。北京城内外寺庙撞钟101响。段祺瑞带头执绋,参加致祭者有全体阁员,清室代表,外国顾问,各国公使。从怀仁堂到前门车站,沿途警戒森严,交通阻断,两团武装军警护灵,灵柩在前门车站上车时,又鸣礼炮101响。
张佩蘅以“孝女”身分参加丧礼活动,她同丈夫一起把袁世凯灵柩护送到袁的家乡安葬。袁世凯的墓地占地140亩,耗资150万元以上!自从闹帝制以来,段祺瑞与袁克定的关系形同水火,由于段的出色表演,使这个贪得无厌的小丑感激涕零。袁克定边鞠躬边说:“多谢总理维持,克定感恩不尽!”
生前,袁段关系已到崩溃边缘。袁死后段的恩恩怨怨不仅一笔勾销,而且对他推崇倍至,执礼甚恭。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利害冲突不复存在,既然段已成为北洋派领袖,就有必要完全一个封建道德的外壳,为北洋派树立一个“忠心事上,宽仁厚泽”的榜样。历代野心家、阴谋家莫不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