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其所谓“二次革命”即告败北。革命派控制的南方八省,全部被北洋派吞并,革命派所掌握的十几万军队,相继土崩瓦解,孙中山、黄兴等重要人物再度亡命海外。北洋军阀的势力进一步拓展到长江流域。袁世凯命心腹倪嗣冲督皖,龙济光督粤、李纯督赣,冯国璋督苏、汤芗铭督湘,段芝贵督鄂,刘冠雄督闽,郑汝成任上海镇守使。
袁世凯进行独裁统治,有两个最大障碍:一是国民党及其掌握的军队,二是国会和《临时约法》。第一个障碍扫除之后,该着手解决第二个障碍了。
但是,他要想做正式总统,还用得着国会,不能一脚踢开。这时的国会、国民党势力大大削弱,拥袁的进步党占优势地位。袁世凯为巧使进步党,决定让该党首脑熊希龄出面组阁,以换取进步党捧他登上正式大总统宝座。
他还怕不牢靠,又唆使梁士诒组建公民党,作袁世凯选举的御用工具。袁指示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等心腹加入该党,以壮声色。
根据《临时约法》规定,临时约法只能选举临时政府和临时总统,只有产生正式宪法后,才能产生正武总统。但袁世凯等不及,于是唆使19省区军事长官联各发通电,先选总统,后制宪法。进步党、公民党当然同意,国民党议员无力反对,因此,便来了个“倒插笔”,把顺序颠倒过来。袁世凯急于在武昌起义两周年正式登上总统宝座,于是胁迫国会于10月6日进行总统选举。
本来,参选总统只他一人,国民党无力反对,其它党不反对,袁世凯当选不成问题。但他做贼心虚,怕不牢靠,于是,又导演一出贻笑千古的丑剧。
10月6日一大早,759名参、众两院议员入场。他们异外地发现,宣武门内外突然增哨加岗,戒备森严。全副武装部队,马队耀武扬威,横冲直撞,驱赶,盘查行人,几千名特务,兵痞,流氓组成“公民团”,把选举会场围的水泄不通。对参选议员只许进不许出,并大声高喊:“今天不选出满意的总统谁也休想离开!”
本来,多数议员要投袁的票,但他的倒行逆施激怒大家,逆反心理帮了袁的倒忙。按规定得票三分之二方能当选。第一次投票袁只得半数。因清点人数、发票、写票、投票、开箱、唱票得历时四五小时,所以,第一轮投票结束天已过午。议员要求改期,但遭公民团呵斥,有的议员犯了大烟瘾,鼻涕眼泪哈气连天,洋相百出。要求离席,遭到严拒。进步党本部送来面包,饮料,被拒之门外,经声明他们是拥袁派方准进入。
国民党本部也送来食品,被公民团无礼扣压,他们叫嚷:“饿死活该,谁叫你们不识时务?”
第二次选举,袁只多几票。这时天色已晚。第三次选举,袁世凯勉强当选。主持人汤芗铭大声宣布:“袁世凯当选中华民国第一届大总统!”台下响起稀稀落落有气无力的掌声。选举直到深夜方散……191年10月10日,袁世凯照前清故例,在太和殿宣誓就职。典礼前,袁世凯特意走到段祺瑞面前,亲切地牵着他的手,向各国公使介绍。段祺瑞受宠若惊,其他人无不妒羡……下午时,袁世凯在段祺瑞、王士珍、荫昌、段芝贵陪同下举行阅兵式。袁乘坐二人肩舆登上天安门城楼,段祺瑞等护卫左右。袁刚刚立定,几位接受检阅的将官结队登上城楼,谒见大总统和阅兵总指挥段祺瑞。他们简述受检军种,名称,人数后,请袁训话。之后,段祺瑞态度威严,语言铿锵地说:“大总统今日检阅非比寻常,只许搞好不许搞坏,结束后我论功行赏!”将领们诚惶诚恐,一呼百诺。将官们归队传达袁、段训辞,不一会儿,段一声令下:“阅兵式开始!”
忽听“嗵嗵嗵”三声炮响,4万多名陆海军按照指令自东向西排成整齐方队,或持枪、或举刀、或拖炮、或抬扛轻重机枪,喊着口号迈着正步,行注目礼,浩浩荡荡通过天安门,接受袁的检阅。段祺瑞等挺胸叠肚恭身肃立,站在袁世凯左右陪同检阅。
天不作美。本来阴霾的天空,忽然下起小雨,而且越下越大,没有停歇之意。虽如此,训练有素的北洋军,依然步调整齐,军容强盛,有条不紊地通过检阅台。。袁世凯笑微微地说:“好啊,陆军总长带兵有方,应记首功!”段祺瑞说:“大总统过奖,这全是大总统的功劳!”过了一会儿,他说:“天气不好,为善保大总统贵体,今天到此为止吧?”袁世凯说:“好,听你的。”
临走时,袁将身上黑色披风,轻轻披在段的身上。受此殊荣,段祺瑞甚为感动:“多谢大总统!”
袁世凯坐上肩舆回营。看着这训练有素的军队,想着段祺瑞越来越高的权威,袁世凯刚才轻松,自信的欣快感不知不觉消失了。代之以强大压力和无形恐惧……段祺瑞披着带有袁世凯余温的披肩坐上马车。想着袁世凯疑心过重,贪心过大,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他对我每有疑心和猜忌。但总的来看他还是重感情,讲义气的。所以,宁可他负我,我绝不负他,我不能留下无情无义的骂名啊……段祺瑞一路遐想回到公馆,门卫向他敬礼,下人向他问好,副官罗凤阁扶他下车……罗凤阁是他私人医生罗朗斋的儿子,从小在段公馆长大,为人聪明玲俐,仪表堂堂堂,段认作干儿子,是四个贴身副官最红的一个。段边走边问:“有什么要紧事吗?”罗凤阁说:“有位安徽老人求见,说是您的老师。”段祺瑞认起真来:“现在哪儿?”罗凤阁说:“人们见他穿着寒酸打发走了。”段祺瑞暴跳如雷,骂道:“谁干的?”孙荣贵战战兢兢地说:“老爷,小的失职,容小的查一查。”段祺瑞说:“我跟你们说过,一不许收门包,二不许以衣帽取人,三不许辞退我的乡亲,你们忘了吗?快去找,坐我的车去!”
孙荣贵诚惶诚恐地去了。奇怪,一个妄自尊大,心高气傲的段老怪,怎么对一个乡下糟老头子如此看重?他实在不懂。
回到客厅,段祺瑞仰坐在躺椅上,品着香茗对罗凤阁说:“老先生姓侯,是位秀才,我小时候在他私塾里念书。先生膝下有一女,对我十分友好,每逢打牙祭,她总要在我碗底放两块肉,我心中纳闷又不便多问,只好偷偷吃掉。熟料,一次她笑着问我,肉香吗?我说:香。她问,谁给你的?我说,大概是师母吧?她红着脸说,傻子,是姐姐。我深鞠一躬:多谢姐姐。她说,别谢,等你有了出息别忘了姐姐……从哪时起,她的音容笑貌常在我心中萦绕。我想见见她,感谢一惠之恩。”
罗凤阁讨好地说:“父帅日理百政,为国宣劳,还想着这些,足见父帅情深义重。”段说:“李白有诗云,千金答漂母,万古共嗟称。人是应该讲点良心的。其实,这位侯教师挺抠门的。那年年底,因我一时手头拮据未付学费,老先生竟把我一只祖传端砚扣下做学费,说来可笑。”罗凤说:“既如此,父帅何以对老头儿用情如此执着?”段祺瑞说:“哎,比起师生情义来这是小事。”罗凤阁说:“父帅高风亮节,令孩儿感佩!”
正说着,孙荣贵气喘嘘嘘地跑来报告,老先生请回来了。段祺瑞慌里慌张迎出门外,但见一位身材瘦小,衣着寒酸的老者,背着褡裢迎面走来,一见段祺瑞赶忙躬身施礼:“不才侯敬斋,参见大将军!”段赶忙扶住老人:“不敢当,不敢当,学生不曾登门就教,愧对恩师了。”“哪里哪里,大将军乃国之重臣,岂敢劳您大驾?”段说:“老先生言重了,请。”
进屋坐定,下人献上荼点。老人上下打量段祺瑞,感慨万端地说:“唉,时光荏苒,一晃0多年,老朽每念及大将军,即感三生有幸!”段说:“先生还是叫我祺瑞吧。”老人说:“不好不好,你这么大爵位怎好直呼其名?”段说:“有诗云:如坐春风之中,仰沾时雨之化。先生是我受业之师岂敢稍忘?”老人笑道:“冰生于水而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芝泉有这般造化,全靠自己努力,当年老朽即感你天份之高,必成大器……”老段说:“老师过誉了。”
段祺瑞叫来孙荣贵,命他吩咐厨师备办酒席为老师接风;命裁缝为老师量体裁衣,给老师做几身像样衣裳;命差人和车夫带老人观光揽胜,好好看看北京……他委婉问老人来意。老人说:别无他意,临终前只想看看你,知你日理万机,不敢过多叨烦,老朽明天就走。段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一定多住些日子。”
老段不喝酒,不陪客,不跟家人同席,今天破例了。在酒桌上频频敬酒,非常亲切。他问:“师母贵体安康?”老人说:“5年前已经作古。”又问:“师姐过得可好?老人目光黯然,叹道:“小女远嫁上海,姑爷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动辄对小女打骂,日子过得苦啊!”老段说:“老师告我住址,我来管!”老人把女儿地址、女婿姓名告诉段祺瑞,段命罗凤阁记下,马上干预……老人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醉意朦胧。下人扶老人去客房休息,好生侍候。老人喃喃自语,我没醉,我高兴,我愿足矣……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叹凄凉余生,老人眼里涌出两行浑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