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方思慎看他才一脸兴奋,转眼又拧起眉头,问:“阿尧,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还是回去吧。没什么合适的好地方,被人撞见了麻烦。”说是这么说,那股郁郁失落神色却没散开。
方思慎难得地动了一回脑筋,道:“要不,去上回跟秋嫂、何姑姑她们吃饭的地方附近?那边多的是外国人,环境大都还不错……”
洪鑫闻言大赞:“好主意!”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走,约会去!”
半路上,两人拿手机把那条胡同的酒吧饭店查了查,最后洪大少拍板,选了个价钱最贵人气最低的东西结合餐厅。果然环境优雅服务周到,侍应生一口流利的西语,零星几个客人都是老外,安全系数极高。
自打坐下起,方思慎就觉得对面那人又开始不正常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笑,一会儿毫无由来地装深沉。目光黏在自己脸上,从头到尾没挪开过。看那模样,只怕饭菜塞到鼻孔里也吃得下去。问了几句没反应,心里隐约猜到点轮廓,也就不问了。
自己面前这份快见底,对面那盘才去了个尖儿。方思慎道:“你不饿?怎么不吃?”
“啊,怎么不吃,吃,吃!”洪大少如梦初醒,开始狼吞虎咽往嘴里扒拉。三两下扒拉得差不多,几口将那杯将近四位数的液体牛饮而净,打个响指,“waiter! bill please!”
方思慎失笑。
洪鑫道:“这地儿不错,以后就这儿了。”
方思慎不笑了,小声道:“太贵。还是在家做吧,别这么浪费。”
“行,你说在家做就在家做。偶尔来约会,总可以吧?”
起身离开的时候,洪鑫拉了方思慎一把,之后手就没松开。方思慎四面看看,灯光昏暗,顾客稀少,便随他去了。
两人上了车,开出二十来分钟,方思慎才发觉不对,问:“这是哪条路?这边也能回去?”
洪大少看他一眼,挑眉笑笑:“我是不是没带你兜过风?”
“这么说,好像真没有。”方思慎被他逗出兴致,侧头笑道,“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看场电影?”
不料对方当了真:“你想看吗?”皱眉,“今天算了,下次包一场,省得闲人碍眼。”
方思慎噗地笑出声来。洪鑫便伸手挠他。
“别闹了,用心开车。”心里甜得很,方思慎柔声道,“你知道我几乎没进过电影院。你要是想看,我陪你去看。包场就不必了。”
洪大少心说,我只想回家看你。嘴里却道:“那今天先兜风。”他经常夜间应酬,自然知道哪里最好看。方思慎从没晚上特地出来看过夜景,一路转下来,居然颇有看头。跟着他在五彩缤纷繁华夜色里穿梭,车外盛世霓虹,华灯似海,车内笑影依稀,浓情如醉。不觉靠着他肩膀,痴痴望向窗外,脑中放空一片。
人生至此,再没有光阴荏苒,岁月蹉跎。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直至回到小公寓,那股莫名的情愫仿佛还在周遭流动。方思慎被洪鑫轰到浴室去洗澡,洗到一半才觉得奇怪,那家伙居然没跟进来。洗完出来,洪鑫一个电话正要结束。挂了电话,接过方思慎手里的毛巾替他擦头发。两人身高差半个脑袋,洪鑫坐在沙发上,把方思慎往腿上一带,抱在怀里,甚是方便。
已经是夏天,还不到最热的时候。方思慎随意套了件圆领t恤,白净清透,简直就像个高中生。水珠从后脖子往下淌,没沾上空荡荡的衣裳,倒是顺着脊柱把内裤后腰洇湿一片,贴在后边那人暖乎乎的肚皮上。洪鑫掀起他t恤下摆,毛巾伸进去擦背:“你这习惯真不好,总不肯把后脑勺多擦几下。”
“嗯,我下次记着。”
方思慎很小就自己打理自己,但是何慎思会记得洗澡时帮他擦背,顺便擦干后脑勺,然后再把毛巾扔给儿子,所以他向来只擦前额嘀嗒淌水的刘海。自幼养成的习惯,又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从没想过费心去改。故而说是这么说,柔软的干毛巾在背上移动,根本没往脑子里去。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dvd播放,果然还是那张古文明新发现的纪录片碟片,停在上回看到的地方。
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般过嘴不过心的敷衍,除去应付父亲方笃之某些不以为然的教训,也就身后这个人有机会领教。
洪鑫趁着他身子前倾的当儿,一路擦,一路往上啃。
“别,痒,哈……让我看完这点儿,就一点儿,真的,快完了。”
洪大少撇撇嘴,起身去洗澡。洗完出来,正好听见纪录片沉郁顿挫的结束语:“历史是无情的,无论多么灿烂辉煌,都可能灰飞烟灭,甚至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历史又是有情的,总在某个神秘的角落,留下种种迷踪线索,让人类去发现,去探求,隔了遥远的时空,与自己的过去脉脉相望……”
方思慎盘着一条腿,陷在沙发里,表情茫远,明显魂儿还在纪录片里没出来。忽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屏幕不见了。
“阿尧,别挡着。”
洪鑫在遥控器上摁一下,电视彻底没声。
一条腿跪到沙发上,把他整个罩在身子底下:“已经完了。”
“啊,也是,已经完了。”
方思慎刚想叹口气,头上的阴影迅速扩大,嘴被堵住了。那力道却又马上放松,只剩下一片柔软温暖,浅啄轻弄,密密绵绵,与心中茫远的惆怅相应和,仿佛七魂六魄都散向了混沌涵虚,似有还无。
“嗯……”梦一般轻悄的声音泄漏出来。
洪鑫俯下身,隔了衣裳从脖子往下咬。原本大半灯光被他挡住,这时直打到方思慎头上。好似才明白过来什么处境,脸色绯红,推了推身前的人:“去房里。”
“不。”
看他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方思慎只好咬牙道:“去关灯。”
洪鑫瞅瞅拉好的窗帘,被方思慎使劲拍了一掌,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关灯。
再回来,却好似冷不丁转了性,坐在地板垫子上,脑袋枕着方思慎盘在沙发上的那条腿,无比乖顺。
“哥。”
“嗯?”
“时间长了,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待一块儿没意思?”
“怎么突然问这个?”
“比方这片子,好不容易才买到,我也没工夫陪你看。其实就算有工夫陪你看,那也是你看门道我看热闹,再加上你看我笑话,是吧?”
方思慎乐了。想一想,拍拍他脑袋:“你要这么讲,话反过来说也一样。”
“什么意思?”
“比方你做的事,我根本帮不上忙,甚至大部分一点也不懂。你会不会觉得,时间长了,跟我待一块儿没意思?”
洪鑫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找副手过日子。”
“所以,道理是一样的,我也不是找研究搭档。”
“可是……不都说两口子想长处,得讲个那啥,志同道合,志趣相投什么的?”
这问题有难度。方思慎认真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志同道合,应该不仅仅局限于个性习惯、专业职业、兴趣爱好之类,应该还包括更高更远的东西,比如……对感情的基本看法,对彼此的认可和包容程度……”
洪大少恍然大悟:“那个,床上和谐肯定算!”
方思慎抬起另外一条腿踹他,却被他顺势抓住了脚踝。
洪鑫一手握住一边脚踝,慢慢屈起他的双腿,扣在怀里。眼睛在黑暗中光焰灼灼:“哥,我不会喜欢别人,你也不许喜欢别人,好不好?”
方思慎回望着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嗯,不喜欢别人。”
不提防脚趾被舔了一下,浑身都跟着缩了缩。朦胧夜色里,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