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一百六十回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

    一人答：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无人可免，何苦再说？既然求不得，何苦强取豪夺？既然爱别离，何苦不愿忘记？既然怨憎会，何苦耿耿于怀？一切皆是命数，道法自然，尘缘已了，再无瓜葛罢了。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既然有了因，那便该有果，人生来世间一遭，便是来求此果。

    一人答：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各自的果皆是不同，轮回间奥妙无穷，你怎知她便是你的果，或许，那只是个劫。本来无一物，一切皆为虚幻罢了，心如止水，乱则不明，等你看透了这一点，才是取得了你今生的果。

    *

    这里是沈家堡的内院，沈亦侠专门给燕子飞安排的一处十分僻静的院子，庭院宽敞大气，假山小溪、亭台屋宅一应俱全。风景优美，恬静宜人，处处鸟语花香，莺飞蝶舞。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夏日，这一睡竟然就睡了三个月，此时正值清晨，日头还不猛烈，燕子飞独坐亭子中，望着清澈的小溪中潺潺流水出神。

    这几日来，她只见过几位照料她的丫鬟下人，听她们说她是沈家堡的贵客，沈大公子说了，让她们好生伺候燕子飞，不得有半分疏忽。她这几日身子仍很虚弱，丫鬟们将她照顾的很好，每日每餐无不是难得一见的上好补品，吃来吃去，直补的她夜晚出门两眼都放绿光。

    燕子飞还从未被人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过，有人宽衣解带，有人盥洗提鞋，这让她一个从小被冷眼相对，摸惯了冷兵器的人，十分不适应。

    为了躲晨间的大补药汤，她早早就跑了出来，躲在这亭子里一躲就是一早上，那药汤定是沈亦侠为她配的贴身丫鬟小唐又熬了一宿的成果，可是燕子飞真的不想在喝了。

    庭院里静悄悄的，这让燕子飞感到很压抑，她知道是沈亦侠用十宝回命丹救了她的命，而这种恩情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口，令她喘不上气来。

    虽说大公子并未要求她报答，只是托下人转告她好生休养。但燕子飞想到那仙丹如何难得，总觉得内心不安。

    在她还没有清醒的时候，梦到了一个人，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清知似乎是给她托了梦，他托的梦很简单，寥寥几句话，却足够使她惊慌失措，无地自容。

    她终于知道谢阑为何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深厚的修为，虽说这太过匪夷所思，可她不得不信。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她已经这么爱他了。

    可是，既然爱，就该放手，让他去飞升成仙不是么？成了仙，永永远远逍遥自在的活着，免受人间轮回之苦。这么好的事，她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将他留在身边，那是害了他。

    也是害了这三百年来，所有人为他所付出的一切。

    这样的罪孽，燕子飞她背不起。

    很多事，你越是想弄清楚，想把那前因后果捋的顺顺当当的，反而越是困惑，越是一团乱麻。燕子飞资质甚好，很多事她都能想的透彻，能清楚的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可唯有这件事她如何也无法抉择。内心的不舍，就像一把尖刀，将她的心狠狠的插上几刀，血流出来，疼的撕心裂肺。

    清知要的并不是爱而不见、相忘于江湖，而是要燕子飞明明白白的告诉谢阑，她不愿和他在一起。

    她让小唐转告了她的意思，希望能见谢阑一面。沈亦侠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派了人快马加鞭去灵台山送信。

    于是，当谢阑来见她的那天晚上，她十分纠结，不敢见他，只能隔着门与他对话。

    谢阑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半夜，都没听见他挪动脚步。

    燕子飞的心仿佛被人放在火上烤，她凑到门边，将头抵在门框上，手指扣着墙上的一个小洞，轻轻的说：“道长，谢谢你把我从凤楼雪城救回来，沈大公子交代小唐都告诉我了，为了我连累了你们三人。”

    随着她的动作，墙上的小洞逐渐扩大，落下许多粉灰。

    “我这次死里逃生，想透了很多事，也看透了很多，灵妖心如今已经与我彻底融为一体，该是不会再害我了吧。所以，道长，你也不必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门外静默良久，谢阑忽然淡淡的开口：“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

    “可是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燕子飞一拳砸在墙上，将那墙上的小洞轰出一个大坑来。

    “燕儿，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既然沈大公子愿意收留我在这，我就留在这好了，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何乐而不为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救命恩人的话，自然要听。”

    谢阑发出一声冷淡的笑，笑声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反而尽是悲凉：“燕儿，你如今也不明白我的心。”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故事么？”燕子飞说道：“其实，那个故事，还有后半段，你想听听吗？”

    “想。”听到他的嗓音痛苦而沙哑，燕子飞的眼睛立时蒙上一层水雾，她用手背蹭蹭眼睛，说了下去。

    少女苦苦等了五百年，终于摸到了她心心念念了千年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那人消失的那一刻，佛音再次出现。

    “你是不是还想做他的妻子？”

    “我可以吗？”少女疑惑的问。

    “那你还得再修炼五百年。”

    少女却摇了摇头：“我是很想，但是不必了。”

    “哦？”

    “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爱他，并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

    “原来如此。”

    “他现在的妻子，也曾经像我这样受苦吗？”少女若有所思。

    佛音承认。

    “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少女微微一笑，面容十分坦然。

    就在这时，少女好像发现佛音中也微微的吁了一口气。

    “佛祖也有心事么？”女孩诧异的问。

    “这样太好了，有个男人可以少等你五百年了，为了看你一眼，他已经修炼了两千年了。”佛音欣慰的说。

    燕子飞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可等她发声的时候，却仍旧发现自己的嗓音在颤抖。

    “道长，对我来说你就是我苦苦修炼，只想看一眼的人。但是如今我已经看到了，就累了。你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我该早早的撤手才是，揣着那些匪夷所思的念头，才是自欺欺人。”

    “我已经不是道士了，燕儿，那时候你说的话，都忘了么？”

    “忘了。”

    “我爱你。”

    燕子飞狠狠咬着嘴唇，脑子里一遍遍的闪过清知对她说的话，他们是不可能的，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是会遭天谴的！

    谢阑的前世尘观真人修炼数百年，为了封印妖界而元神破碎、魂魄分散，当真是功德无量。

    正因如此，上天感其恩德，又有洞天真人出手，将散落于天地之间的魂魄一点点的收集回来，这又多么不容易，整整用了三百年，才有了谢阑的出现。

    他就是尘观的转世，他是上天缅怀尘观真人而法外施恩，他天生携带仙骨，今生就是为了飞升而出生。

    嘴唇被牙齿咬破，流出血来，她却咬的更狠，她恨她之前那么不知轻重，恨她为什么要和谢阑在一起，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知道真相。

    如果有如果，她一定不会让这一切发生，这样，他们就都不会痛苦。

    “我不爱你。”

    门被霍然打开，一阵清凉的风涌了进来。

    灿若星辰的眸子，俊美脱俗的容貌，高大修长的身姿，举世无双的气质，当真也只有为天下做出了巨大奉献的尘观真人的转世，才能是这个模样吧？

    燕子飞忍不住向他看去，流连忘返。

    哪怕，只有片刻的时光。

    谢阑走进房内，朝她步步靠近，燕子飞只得不停的后退，直退到了桌子旁才停下，而谢阑已站在她面前。

    那个深深镌刻在她心的最深处的男子，就在她面前，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她。

    “说谎话，你就不痛么？我已经不是道士了，我可以带你走，你愿意吗？”谢阑皱起眉头，轻轻的问她，眼神落在她的双唇上，那里似乎被咬破，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火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那股好闻的气味，不停的往她鼻子里钻。

    下一秒，他附身含住她的唇，将她唇上的血尽数舔舐入肚。

    仅在呼吸之间，燕子飞调用起浑身所有的内力，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

    她一动不动，唯有心，微微一颤。

    是什么在隐隐作痛，是爱么？是什么在脑海中萦绕不去，是回忆么？

    她突然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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