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毕——我知道你秉性忠厚受不得别人委屈,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谁知道了便是担着满门抄斩的命运,一旦连累了哪里兵祸再起——我们不谈人命便是那朝廷备战的赋税——”他五指硬生生扣入大树之内“客”的一声树皮在他手下爆裂,鲜血顺着树干缓缓流下,甚是触目惊心,“便足以让百姓上吊了。小毕你比我有侠性,我不喜欢什么谈什么江山百姓什么忠君爱国,但是这国是让养我二十多年的爹费尽心血的国、是让容容死、让则宁打仗、让聿修守在庭案前那么多年的国!甚至……这个家国的皇上都对我那么好——我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杀了我爹!”他大叫一声,怔怔的看着毕秋寒鞋前的地面,“我不管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是……不希望他们担忧为难而已。”
圣香……毕秋寒的眼圈渐渐有些热,他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居然鼻子发酸眼圈发热,沙哑的说,“说到底圣香你还是那么任性、即使聪明绝顶也还是那么任性……可是你怎么能陷害自己——你骗了我相信赵普是主谋、你骗了我掐你脖子、你还想骗天下人杀你顶替你那个君临天下视人命为草芥的亲爹吗?我……我……”他已经方寸全乱,“我怎能眼看……”
“主谋不是皇帝、就不代表大宋朝廷视人命如草芥……不代表君主荒淫……”圣香渐渐缓了一口气,“那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对他们都那么重视的‘国’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或者小毕你还要说这还是在骗人,骗人相信朝廷是好的。可是我朝还在与辽军对峙、若是动摇了军心……”他的目光怔怔的看着地上,低声说,“我们这些平安享乐的人要拿什么去抵慰那些阵前枉死的英灵?”
毕秋寒全身一阵颤抖,阵前枉死的英灵!他的思维不是纵横的,不能像圣香这样刹那之间什么都想到了,“圣……圣香……难道你就这样决定为这件事抵命吗?”他大叫一声,脸上青白交错,惨淡异常。
“不是啊……”圣香慢慢的说,“这只是我一相情愿……我把我爹……我是说赵丞相托付给了容容,如果这件事到父债子偿就能了结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他似乎也很茫然,“如果不能的话……那就是逼我……杀人。”
毕秋寒心中“格拉”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圣香,“杀人?”
圣香惯笑的脸上一片寂灭,闭目扶树,“要杀我爹报仇的人、先杀我——李陵宴也好、冷琢玉也好、唐天书也好、甚至阿南,如果他们四个人最后不愿接受圣香抵命的结果……”他缓缓睁开眼睛,那目光一层无喜无怒的晶然,“那就——同归于尽……”
毕秋寒猛地用劲一把抓住圣香的双肩,“你——”他惊怒交集,“你何苦这么决裂?我们制止李陵宴,结束这件事难道不成?你何苦下这种决心?”
“我本期望制止李陵宴早早结束这件事的。”圣香笑了,笑得很淡很清远,“但是现在不可能了,小毕啊,赵丞相是主谋的事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我不愿这件事有人永远彻查下去所以预留了谜底,看来是有不怎么聪明的人猜破了。”他淡淡的看着秋天夜里阴森森的树林,“所以也许……”
“我定要昭告天下!”毕秋寒厉声说,“我不容许有人蒙冤!更不容许你和人同归于尽!真相就是真相、即使你瞒尽天下人,大宋朝皇帝荒淫无道杀人如麻,这种人为国为君岂非害国害民?你何苦为他下绝志?根本不值得!”
“我不是为了太祖,我为了容容为了我爹为了皇上……我只是不愿爱我的人为难着急,他们是不一样的人,为不一样的理由为大宋鞠躬尽瘁,只为了那些鞠躬尽瘁我就不能能做什么而不做,如此而已。”圣香长长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容容说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非常自私的人而已。”
“大宋有昏君为政……”
“毕秋寒!”圣香截口乍喝,“什么叫做明君?南唐李煜性子柔善从不杀人,品德清逸为人多情,他便是明君么?为君掌权之人不可以道德俱数,是明是昏只在百姓。”他一字一字的问,“你走的路比我多。在百姓眼中,我朝两代皇帝究竟是明君、还是昏君?”
毕秋寒哑口无言,太祖太宗纵然不是交口称赞的旷世明主、却也万万说不上“昏君”二字,大宋一平百年战乱,百姓得安定减赋税,感激之情远胜怨对之心。
“小毕你不懂政事……那本就是……要命的事。”圣香淡淡的笑,“真相不能说、否则你定要后悔的。”
“圣香你这二十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活着的么?”毕秋寒冷笑,“你一出生就是为了日后为你爹娘的罪过抵命不成?”
“小毕,我出门的时候爹问过我。他说‘圣香,你觉不觉得你很命苦?’”圣香的笑淡得几近没有颜色,“我说他在说笑话,这辈子再没有人过得比我更快活,所以即使是死、也不会有遗憾的。”
毕秋寒睁大眼睛看着浓郁夜色中那扶树而立的人影,像从来不曾认识他、又像看了他许久终于看进了他的骨头一般。“我定要昭告天下。”他一字一字的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