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林妃指定的花样,乃是一只振翅的彩鸾,飞翔在渐次蓝的宽袖撒花织金刺绣祥云领对襟短襦留仙裙上,那裙子是用江南织造最好的变色锦裁制,整匹布全是蓝色,由浅到深,层层叠加,渐次变幻,起头是近墨的靛蓝,一点点儿推及藏蓝、宝蓝、海蓝、天蓝……最中间淡至近乎透明的白,接着,再逐次加深,由中间而分,整匹布料也只得两套衣裙。这样的稀罕物,便是林妃也只有这一匹,若还想要,现跟坊里排期,马上接活赶制,也要两年之后才能得。林妃原打算等年纪大些,身段定型了再拿来裁剪,只是王夫人发难的早,她也只得请出这一向用来压箱底的宝贝撑场面。
林妃这里刚刚打扮停当,就只听串珠门帘一阵响动,司棋当先打起帘子,迎春缓缓随后而入。林妃急忙起身相迎:“姐姐请略坐坐,我这里就好。”
迎春看了看已经梳妆完毕的林妃,抿抿嘴唇,没有说话。倒是司棋,一进门就被林妃一身盛装给震撼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拿帕子掩着口,悄悄对迎春道:“姑娘,看林姑娘这身衣裳,似乎咱们的东西配不起啊!”
迎春低声道:“那就不要往出拿吧!唉,我就知道……”
“二姑娘知道什么?”春缇冷不防从后面闪出来,唬了迎春并司棋一跳,司棋不防,袖中一只紫檀镶金镂花长盒脱手滑出,径直往地上跌去。
春纤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手腕一转凌空接住,却不防那盒子在空中旋了几圈,这会儿正是底朝上的,她这一下只抓住了盒盖,里头的东西没了遮挡,只顿了一下,又滑落出来。春纤只得蹲身一捞,堪堪接到了,却被那细长的尖头划了柔嫩的手掌心,“哎呦”一声,不由撒开空盒子,飞快去捂手背,“呀,什么东西,好疼。嘶!”
众人急忙围过去看,张罗着给春纤上药,一面去瞧那事物,却是一支点翠嵌玉赤金花蝶簪,做成赤金累丝蝴蝶环绕在点翠嵌玉的花叶上面,样子倒是新颖,但金丝的成色却十分老旧,看样子是拿了旧物翻新的,看上去多少有些寒酸。
林妃好奇的去看迎春,却见她满脸通红,却不大像气恼,却是自卑的多一些。林妃蹙眉,这簪子好像……忽然抬眼看去,登时悟了,原来这和迎春现在头上戴的一支恰好相同。
雪雁多是管着林妃的衣裳首饰,对这些事物最是敏感,就这春纤手上一看,立刻道:“这不是前儿大太太给二姑娘的一对儿簪子嘛!”
迎春羞愧的声音细弱蚊蝇:“是母亲给我的,说是让,让我和,和妹妹同戴。”好不容易把话挤出来,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司棋急忙解释:“原是我们太太瞧着花样新鲜,想着林姑娘大约会喜欢,因此特特打了两支来,让我们姑娘送给林姑娘,只是看姑娘今日这身装扮,似乎不大合适,那就罢了。”
林妃心知,这是邢夫人最大限度的示好了,不接是肯定不行的,外衣让那个最是古怪左性的大太太觉得自己轻视她,那她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但是接了也不能往出戴,这么老旧的簪子,不符合她的审美不说,她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想一想,林妃招收叫过雪枭:“快把二姐姐的礼接过来收好,把我给姐姐准备的拿出来。”
雪雁一愣,开口就想问姑娘你给二姑娘准备什么了?未及出声,便叫雪枭一把掐了回去,雪枭一手揪着雪雁,一手去接春绮手中的紫檀木盒,嘴里笑道:“二姑娘和我们姑娘真是一对儿好姐妹,都想到一处去了。”说完,退回迎春小抱厦中暂做林妃卧室的西暖阁里,寻思了一回,找出一盒五支为一套的金累丝嵌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来,拿了最小的一支预备待会儿给林妃戴在侧鬓,另拿了一支中号的,找匣子盛了,算作林妃口中那“给二姐姐准备的礼”。
迎春接过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朝林妃笑笑,不待丫鬟伺候,一手拔了头上的花蝶簪,忙忙的就把步摇往上插。林妃屋里几个丫鬟一拥而上,捧镜子的捧镜子,拿梳子的拿梳子,嘴里还一连声的赞道:“二姑娘带这支步摇真好看,瞧着和咱们姑娘就像一对亲姐妹一样呢。”迎春笑笑,破天荒的接上话头:“本来就是姐妹,只要要好,哪有什么亲不亲的呢?”林妃惊讶侧目,能把二姑娘逼出这话来,可见邢夫人催逼的该有多严?
林妃暗中好笑,这大概就是邢夫人智商的极限了,就那个脑子,能想出这种方法,也怪难为她了。
邢夫人打得主意倒也简单,她给了迎春一模一样的两根簪子,又特地叫她送一支给林妃,就是要叫她们在端阳节家宴上戴出来给众人看,好显得她们两人格外亲近些,而迎春是大房的姑娘,这么一来,就好像林妃站在大房一边了似的。邢夫人这个主意也是想一箭双雕的,一是攀上林家,将来好图谋把迎春嫁过去换钱;二则是为了沾林妃的光儿,在老太太面前讨个露脸。林妃抬手理顺最后一缕鬓发,撇了撇嘴,她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怎么外头的人就是不让她消停,先一个王夫人,现在邢夫人也来凑热闹,哼,她懒得理她们,她们却越发嚣张了起来。算了算了,等一会儿到了上房,各人凭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