拌好吧。”妇人递来了一个大木盆,里面装了满满一盆扁意粉,岩月朔奈还看见肉酱盆里面还有章鱼香肠,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主菜。”
女孩默不作声地接过。外祖母的家就好像守在结界之内的小小角落,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一踏进那扇门,就好像自动回到十多年前的旧时光,积怨一笔划去,旧仇瞬间消散。所有所有都停留在十年以前,老旧得没有半点吸引??力,又老旧得让人怀念不已。
厨房里的两人背朝对方,久久不曾言语,但把东西递来接去的时候动作却无比流畅。妇人把最后一样东西弄好,然后端起了汤锅,“吃饭了──”
这顿饭竟然吃得宾主尽欢。
女孩不信外祖母什么都没看出来,老人家认识父母的年月比女孩本身的寿命还要长,不可能半点端倪都无法察觉……对方更可能只是缄口不言,给在场的几个人留下最后的面子。
父母倒是像往日一样与她相处,倒水、递盐、添食,无一不寻常。若不是岩月朔奈太熟悉他们,大概也不能看出破绽来──如果说对方的演技还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失之完美了吧。
他们既没有问出“高中生活怎么了”之类的蠢问题,也不曾违背过女孩给出的情报,两个人在做的有且只有一件事:顺着她给的资料接下去,实在接不下去的时候就转移问题到自己身上,表现出双方每个星期都有联络一样,把餐桌之上的气氛搞得融洽。
要不是自己也是局中人,岩月朔奈说不定还会夸一声好。
在话题与话题之间的空隙之中,女孩也曾打量过在座的几个人。外祖母一脸淡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径自吃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听他们说话,真正插口的时间反而很少;男人浅浅笑着和妻子说话,裤袋里面的电话不时发出邮件提示音,所以他离开餐桌的频率也是最高;女人是话说得最多的一个,而且和每一个人说话的次数也差不多,显然是被刻意控制过的后果。
几个人各怀心思,但目的一致之下,竟也可以制造出平和假象。
岩月朔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会说话只会搞事的小孩子,自然能够在配合双亲之后,还有余裕逗外祖母说话。离开这里已是晚上十点钟,老人家把三个人送到了门口,脸上终于也被女孩哄出了几分笑意。
这对女孩来说,也是久久未曾有过的经验。
跟老人家约好了下次再来的日子,岩月朔奈坐上副驾驶座,男人扭匙开动引掣,确认妻女都已经安坐以后不经意地问女孩,“回宿舍还是回家?”
以此为契机,想要让她搬回家,岩月朔奈也不是不能理解父亲的想法。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彼此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下一线曙光才会出现。
──然而理解,不等于认同。
在彼此之间的分歧有解决的可能性之前,女孩并不打算搬回去和家人一起住,那样只会为日后再大的一场爆发埋下伏线,而且想要再搬到睦寮去也变得困难太多。就算当下看起来气氛良好乐也融融,岩月朔奈也不打算冒这个险。
“不了,学校那边还有事情要做。”她撒了个小小的谎,然后又想了一想,“再过几天可能会回来一趟拿和服。看我什么时候能腾出时间来吧。”
这便是婉转地交代自己新年也不会回家了。男人的提案被一口拒绝了也好像不在意,之后倒也没有再开过口。方才在餐桌之上的愉快交谈好像只是一场集体幻觉,失却了伪装的理由之后,便像是十二点之后的灰姑娘一样变回原状。
女孩全程都在看风景,京都不似东京繁华,店铺关得早,稍微晚一点街上便仅余行人三二。在远远看到睦寮的时候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屏幕之上已被收件提示挤爆。
岩月朔奈挑了几封点开,看见1年a组的群组讯息之中有人向赤司说了声“winter cup请加油”,才想起篮球部好像是在十号动身前往首都。
作为ih里的优胜者,洛山男篮队长.赤司征十郎肩上所负的担子何其沉重可想而知。岩月朔奈思量半晌,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去说声“加油”似乎也太冷淡了,可是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钟,对方大抵早已睡下。
那就要绕一个小小的弯了。女孩把电话的闹钟设置成了早上八点钟,她也有代表学校到东京出赛的经验,知道大概会在什么时间出发,又在什么时候可能有空。发短讯的话一来诚意不够二来对方未必及时看到,连她自己的收件箱都经常被塞爆,可见赤司的电话会处于一个怎么样的状态。与其是这样,倒不如直接打去确保对方接受到比较妥当。
女孩设置完成,指尖一动把手机盖合上,新缀在背后的白银吊饰扫过了手背,带来一阵冰凉。她重新支颐看向窗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道由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扬起一个柔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