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麟儿

睡着，依稀可见纤细的眉眼和削尖的下颌，模样清秀温文，像极了佟贵人的灵巧精致。

    她鲜妍一笑，恍若春意无边：“真是个漂亮的小阿哥，瑾瑜。”

    瑾瑜满足地笑着，面上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恬静温和得仿佛一只开蚌的珍珠，她唤过三阿哥的乳母芸娘：“将阿哥抱下去喂奶罢，怎好累着静妃娘娘。”

    青月颇有些不舍地望了孩子一眼，也便交由乳娘去了。瑾瑜见乳母抱了三阿哥下去，忽然肃了神色道：“臣妾有一事相求。”

    青月道：“但说无妨。”却见得瑾瑜郑重拜倒：“臣妾与三阿哥若无娘娘庇佑，必无今日之幸，臣妾斗胆，希望娘娘能认三阿哥做义子。”

    青月有一瞬间的怔忡，那暖阁里头灯火滟滟，莹然生光，恍惚间竟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孩儿，便道：“我与三阿哥也算有缘。”

    瑾瑜一双手温柔湿腻，轻轻握住青月纤细的手指道：“多谢娘娘。”

    青月莞尔而笑，颊边露出浅浅一双酒窝，眼神如梨花醉雨般柔美。不过一身青衣，一支玲珑白玉簪，却难掩姿容绝世，气傲烟霞。

    瑾瑜望着她许久，忽然想起了遥远的时光里，她一直是那样冰冷孤傲的模样。瑾瑜难掩心中激动之意，气息有些急喘：“我那在绛雪轩第一次见你，你穿着淡紫杭绸的裥裙，罩着一件碧青色天蚕丝外裳，裙上唯绣一朵轻粉的莲叶荷花，头上也只戴着简单的青玉扁方并一支和田白玉步摇。你打扮得那样简单，却端得一副目下无尘的高傲模样。我看得出你所用之物皆是非凡，便以为你是位份低微却得宠的庶妃，谁知你竟是正位中宫的皇后。”

    青月浅浅笑着，那笑意犹如冬日寒冰上的一层淡薄阳光，清泠泠地泛着冷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竟还记得。”

    瑾瑜亦是感慨满怀，低低叹道：“你可知彼时我是怎样想的吗？”

    青月微微摇头道：“不知道。”

    瑾瑜笑得颇有些欢愉：“我原想着，皇后不愧是出身显赫，端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来，果真是心比天高。”

    青月但笑不语，却听得瑾瑜收敛了笑意，十分严肃道：“那时候，我对你，没来由地又厌又怕。直到后来得你相救，又与你相交至深，方才明白，你端的不是傲气，是傲骨。”

    她解了那天水碧的外氅，露出宣白琵琶襟的长裳，眉目温柔，道:“我这做义母的，原没有什么珍贵的可以送给三阿哥。”她温柔一笑，那眼里溢着慈母般的温和，方从腕上解下那十八子嘎巴拉嵌金银珠宝数珠，放在瑾瑜的掌心里，道:“这嘎巴拉手串原是大昭寺秘宝，我于西黄寺偶然得之，如今便送与三阿哥，愿能逢凶化吉，保他一世平安。”

    瑾瑜慌忙道:“如此贵重之物，我与阿哥断断不能收。”

    青月却道:“我的孩子没有福气来到这个世上，只能盼着三阿哥平安长大，便是我这个做义母的心意了。”

    她忆起自己的手拂过那赤红织锦襁褓的一角，唯见小小婴孩睡得香甜，那眉眼处清清朗朗，像极了福临沉睡时的模样，心下不禁一酸，别过头去不再多想。

    瑾瑜热泪含眶，道:“娘娘请替这孩子取个名儿罢，从前宁嫔娘娘的二阿哥，便是娘娘赐的名，我打心眼里羡慕的紧。”

    青月略一沉吟，见那四宝屏风上刺绣红日盈盈，便道:“天地玄黄，炳炳烨烨，三阿哥便叫做玄烨罢。”

    瑾瑜出身不高，亦不十分懂得，只觉得玄烨二字念来磊落分明，劲如朝阳苍松，不禁笑道:“果真是个极好的名字，臣妾谢过娘娘。”

    青月浅淡一笑，道:“我已非中宫皇后，你原不必如此毕恭毕敬待我。”

    瑾瑜亦笑，那清秀的脸颊上一抹娇羞之色，道:“娘娘既然如是说，臣妾便斗胆说一句心里话。旁人虽不知，但臣妾心知肚明，娘娘心地和善犹胜恪妃，因此，臣妾从未视娘娘为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望与娘娘做金兰姐妹。”

    青月的笑容似雨后初开的一朵梨花，那面上笑涡盈盈，如春风拂面，眼里却似一汪秋水，心如秋莲，道：“我从不信什么姐妹情深，但在这宫里，先有雪霁与念锦，如今有你，倒真真生了金兰的意气之感。”

    她将手覆上那嘎巴拉嵌金银珠宝数珠，指尖触碰到瑾瑜温暖湿润的掌心，虽心下伤恸，避而不谈，心底却默默想起了那爱重非常的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