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老哈德逐渐变得冷静。
男爵目光深敛,他驻立一小会,旋即双眸泛起掠人精光望向瑟尔毫无伤疤的左臂,身上逐渐透露出一份肃杀之气。
瑟尔略微低垂着头,有点回避男爵的目光。
男爵突然高声喝道:“抬起头来!阿诺德家的人不会逃避!”
反应出乎意料的快,瑟尔应声挺起胸膛,并将头高高抬起,眼光深处渐渐扩散出一份野性。
阿诺德男爵微微颔首,眼神转向房间的另一个位置。
雕刻着花纹的木桌上,纯黑的郁金香已经完全盛开。
男爵走到桌子旁,躬身拿起直长的行李箱,一把扔在瑟尔面前,旋即又从自己的长袍领口内拿出一本破旧的书籍,也一并扔给了瑟尔。
“拿上,立马从后门走!去找首都希柯克区的艾吉尔,如果这边平安无事,我会派人联系你,不用担心你母亲,我会向她仔细说明的。”
男爵说完这句话,发现高昂着头的瑟尔泪流满面。
他来到瑟尔面前,脸上的神情不见丝毫柔和,一只右手高高举起,老哈德以为男爵要打瑟尔耳光,神情变得惊慌,并很快转变为恳求。
意外的是,男爵轻轻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
瑟尔从地上拎起行李箱,并将那本陈旧的书籍收入怀中,站起身,挺直了身躯,他与威严父亲的对视,明亮的眼神丝毫不退,道:“父亲,我会回来的!”
————
逃跑是令人恐慌的,但与父亲的一番谈话使他心中洋溢着一番热血。
疾奔出阿诺德家的宅邸,顷刻间,刺眼的阳光使他失神几分。
阿诺德家的宅邸不需要回望,他会永远记得。
令瑟尔感到意外的是,父亲最后扔给他的那本书,竟然就是在彼费学院遇到的那个老学究所给的那本。
“要不是我必须逃离这里,想必父亲是不打算将那本书给我的。”他心底想到。
————
再强烈的阳光也无法彻底驱除这条巷子的空旷感,毕竟太冷清了,附近始终没什么人。虽然瑟尔喜欢这样的环境,但难免感到几分寂寞。
当瑟尔再一次跑到面包小屋时,发现小木屋已经被彻底焚毁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瑟尔突然不再迈步奔跑,他注意到在烧毁木屋残留的焦黑痕迹上,居然伫立着一个人!
好奇心催使瑟尔向对方打量:这是个很古怪的家伙,身材异常的矮瘦,宛如六七岁的孩童一般,穿着也很古怪——覆盖着的黑色毛毯将大部分身躯包裹其中,仅剩**双足的下半截暴露在外面。
瑟尔感受到隐隐害怕,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惊奇。
苍穹中炽烈的太阳给予他强大的自信,他想到:即使是吸血鬼也不用怕。
最终他迈动步伐,向对方走去。
走得近了,眼睛便看得更清楚,那人并不是身材像小孩,而的确就是个小孩。
细小的双足稚嫩柔弱,嫣红的小巧指甲惹人怜爱,宛如微风的吹拂都会使它轻易受到伤害,雪白的肌肤在强力的阳光下映射出几若透明的炫目光泽。
“这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瑟尔冒出这个念头。
时间稀缺的时刻,人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心底踌躇挣扎一会,瑟尔决定继续移动脚步,向小女孩靠近,他觉得自己若是看不到对方的真面目,肯定会留下极大的遗憾。
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时瑟尔观察到:黑色毛毯上附着许多肮脏的物质,已经多日不曾清理。毛毯的部分区域沾染花花绿绿的颜色,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
当瑟尔终于站在小女孩的正对面后,紧随而来的是相当无言的失望!他震惊的发现,这个小家伙竟然连脸都覆裹在黑色毛毯当中!
“喂喂喂!这小家伙有毛病吧!”企图被彻底挫败,他心底怒吼。
感受到女孩的荒谬与流逝的时间对他的无言催促,他顷刻间对这小家伙丧失了大部分兴趣,旋即他掉过头,转身就走!
转身的一刹那,炽烈的阳光刺激了他的眼球。这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瑟尔约莫跨出大半步后,蓦然在地上摔了个沉重的狗吃屎!
黑色的身影伫立原地,宛如一件没有生命的雕塑。
**着爬起身,怒火没有洒向苍穹当中的火耀炽阳,他非常无言的盯着挂在自己左手腕上的一只雪白小手——那是从掀起黑毯的一角伸出来的。
宛如一座火山被点燃,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涨。他自觉最近自己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居然还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小家伙莫名戏弄,难道世人都以为他没有脾气的吗!
龇牙咧嘴的将手猛然一抽,他再也不愿在这里耽误一刻时间。不仅因为他的生命就像吊在随时可能折断的悬空钢丝上,还因为他对这家伙的举动感到厌恶。
但最近的确是瑟尔的不幸日。
他很快傻眼,那只精雕细琢、粉妆玉砌、看似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受到伤害的雪嫩小手,竟然在他极力一甩后,还紧紧抓在他的手腕处。
另一只手松掉紧握的行李箱,转而紧紧扳住那只雪白小手,他张口发出使力时的“啊啊”叫声,对方的手给他的触感柔弱滑腻,宛如最上等的华丽绸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沉稳的丝毫无法移动。
瑟尔感觉自己遇到命运中的灾星。若是等下出现俩个教廷的人士,将本该已经跑得很远的他抬上火刑柱烧死,那真是无比的冤枉——本能幸存下来的生命却因一件小事丢掉。
双眼瞪得像是铜铃,他怒视着披着黑毯的家伙,眼珠中映射出对方漆黑的形象。
礼仪、年龄的诸多束缚在这一刻被完全舍弃。他狰狞着脸,右手向对方头部抓去。
他决定先把对方身上碍事的毛毯掀飞。
出乎意料的,他的举动没受到任何阻拦,对方放任他这无礼的行为。
揪住毛毯一角,向上提起一大部分后,对方的大半身体都露了出来。
瑟尔瞳孔急缩,正在实施的粗暴举动戛然而止,脸上露出迷惑与惊诧的神情。
从他眼中所看到的那些部位,都是赤luo的。
对方宛如一具没有生命气息的雕塑,没有丝毫反应。
他痴愣片刻,仅剩的羞耻心使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对一个数岁的小女孩施暴。
反应迅速的将手中揪住的毛毯安放回原位,旋即眼神紧张的向四周转动一圈,在发现小巷中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后,他万分庆幸——这尴尬的一幕总算没有被人看见。
但此时他已不知如何是好。
他实在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撞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竟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在学院的生活还是有收获的,他突然想起黑魔法教师吉尔斯常说的一句话:万事都有理由。
“是啊...万事都有理由...那么这家伙的理由是?!”
“她抓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走...等等!”瑟尔脑海突然冒出一个诡谲的念头:
“难道...”
“她想跟自己走吗...?”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瑟尔胡思乱想,脑中杂乱的闪过很多画面,但到最后仍旧没有得出结论。
时间紧迫,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他挥舞着仅剩的一只右臂,语气激厉,大吼道:
“你这家伙,难道是想跟我走吗?如果是的话,就不要站在原地不动!”
吼完这段话,瑟尔强行迈步,艰辛的拖动着对方移动。
对方的身体虽然瘦小,但力气却大的诡异,很快瑟尔又因为力竭而摔倒在地,被太阳炙烤的灼热无比的岩石烫的他嗷嗷大叫。
磨着牙从地上爬起,他对眼前顽固的家伙怒目相视。
犟着口气,他决定即使拖着这家伙也得从这里离开。
这时披着毛毯的小家伙突然向前小迈一步,很小的一步,涂染成鲜红色的精致趾甲在灼热日光下惹人怜爱。
瑟尔露出惊喜的神情,脚下再次移动,对方果然不再像棵古树般栽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是也提起雪白稚嫩的小脚,勉强跟上了他的脚步。
心底彻底松了口气,瑟尔就这样带着这个奇异的小家伙向通往镇口的小道跑去。
————
在牵着这家伙跑过一段路后,瑟尔发现这个小家伙行走的速度实在是有点慢,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耽误,而且对方这副连头都不露出来的诡谲装扮,等走到繁华的街道上,肯定会引人侧目的。
他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停下脚步,他蹲下身子对这个小家伙道:“我背你!”
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瑟尔想想也是,从前面的交流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这点,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
但他这次可不会轻言放弃,他已经隐约知道,对这个家伙,该用什么方式交流,也已经知道语言的作用对她是很微渺。
不再废话,他直接侧过右手一把揪住对方身上的黑毯,将她整个人都背到了身上。
————
坎伦特镇并不算一个多么繁荣的小镇,现在也是很平和的年代,因此平日在镇口都只有两个士兵站岗。
只要能通过镇口的检查离开,想必应该就算安全了。背着小女孩,瑟尔忧虑的祈祷:
但愿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进入到坎伦特的主轴线后,一切都似乎没什么变化,人们熙熙攘攘的在街上穿行,偶尔能见到两三个中年汉子手上举着杯被摇晃的满是泡沫的麦酒在店铺旁畅谈。
几位身穿华美服饰,腰身被束缚的笔挺的夫人窈窕着娇好的身材,高昂着首,以倨傲的神情从一幢豪华宅邸走出。
她们或许正好结束一场宴席。
载客的马车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瑟尔对着其中一辆招招手,很快车夫在驾座上甩动缰绳,嘴中发出叱喝声,驾驭着马车向他这边驶来。
一声高昂的马嘶,马车停在了瑟尔面前。
套着件褐色皮革背心的车夫是个有点削瘦的中年汉子,发质粗糙的红色短发看着有点油结,长着高颧骨的脸型,一对蓝色眸子在眼眶中微微有点凹陷,平凡的脸上显露出公式化的淡漠情绪。
“先生,去哪?”车夫语气透着隐隐的冷漠。
这架马车应该不是本地的,瑟尔猜想到。坎伦特的居民在交谈时普遍充满热情。
轻轻抖了抖身体,让小女孩在自己背上的位置更加舒适。瑟尔对着车夫道:“首都,伦尔城。”
————
车厢内,瑟尔神情端重的打开那本至今尚未研读的魔法书。
裹着黑毯的小女孩双手抱膝,蹲坐在软垫上。
魔法书的书名被人特意涂抹,已经无法辨识。瑟尔大略翻看,书的内容不算晦涩难明,相反还出人意料的比较正统。
整本书的风格非常简明,总共分为两篇,前面三页被注明是冥想篇:第一页上绘画着着一个构造复杂的组合型魔法阵,第二页则讲述怎么利用这个魔法阵进行冥想,第三页记载的是一条冥想前需要咏唱的一串咒文。
剩下的十几页记载的则是等级从一阶到六阶的三十几个黑魔法的咒语以及魔法阵绘制图。
现在只是一阶一级见习黑魔法师的瑟尔,还只能够尝试着学习上面的冥想方法。
整本书大略翻看一遍后,瑟尔不禁觉得有点疑惑,那个老学究不是说能够让人修习到高阶黑魔法师吗?既然如此,怎么书上最高只给出了六阶的魔法咒语?要知道上了七阶才能算是高阶魔法师。
只不过,纵使如此,这本书对现在的瑟尔来说也算是至宝了。以他目前的魔法成就,按照常理可是连二阶魔法书都没资格看到。
总的来说,瑟尔对这本书还算满意,毕竟对于资质平庸的他来说,成为高阶黑魔法师始终是在梦中都不曾实现过的梦想。
至于代价?人家都说了那是成为高阶魔法师之后的事了,考虑到学习五年仍在见习的自己,瑟尔觉得那实在遥不可及。
掀起窗帘,瑟尔发现已经快到镇口了,心绪闪过几分激动,只要能出镇,想必就不会有太多的危险了吧?
现在已经是下午,太阳的光芒开始衰退,再有两三个时辰便接近黄昏了,如果到了晚上,那可就太危险了。
瑟尔之所以这么急着离开,就是怕进入夜晚后,就再也走不了了。毕竟如果他真的被蒂利希教廷认定是应当扫除的隐患,想必动手的最佳时机就是今晚了。要是大白天动手的话,最后突然发现他不是什么吸血鬼,消息一传出去,这很容易让平民对教廷产生恐慌和曲解,教廷的名声可是至关重要的。
瑟尔看着自己身旁古怪的小女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跟着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穿着就不说了,诡谲的不得了,而且像她这个年龄的正常孩子,怎么可能比成年的他力气还大。
马车突然停下,瑟尔知道镇口站岗的士兵来进行检查了。
急忙将魔法书塞进怀中,这时节奏明快的三下敲门声响起。瑟尔将木栓拔到一旁,门被打开,一个拿着长矛的年轻士兵出现在瑟尔眼前。
士兵打量着车厢内部的一切,物品方面并没见到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其实一般这方面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过了,毕竟坎伦特所谓的出镇检查,本身要求就不严格。但是男孩身边的一个小家伙惹起了士兵的注意。似乎不敢见人似地,这小家伙双手抱膝蜷缩在软垫上,将除了手脚以外的部位全部藏在了一条看起来有点肮脏的黑色毛毯中。但仅仅是暴露出来的如雪般的柔嫩四肢,也莫名的引得士兵一阵口干舌燥。
士兵咽下一口唾沫,脸色有点发红,道:“把这家伙的毛毯掀开。”
听闻士兵的要求,瑟尔突然伸手打开行李箱,似乎要从中取出什么物品。
士兵警惕的后退一步,眼神戒备,手中的长矛指向有所举动的对方。
瑟尔发出和熙的笑声,道:“可敬的士兵,别那么紧张。”他将手中的一枚徽章扣在了小女孩的毛毯上。旋即对士兵柔声道:“先生,这就是她的身份证明了,请多谅解。”
士兵眼光闪动收起长矛,凑近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枚魔法师徽章。这个士兵还很年轻,懂得并不多,他只能分辨出徽章上这一最主要的代表性,但仅此也足够打消他所有的念头了。魔法师在他的眼中,那是绝对的高贵,这群人当中最不济的人,那也是个贵族,不是他一个正在站岗的步兵所能比的。
“放行!”他向正在询问车夫的同伴打着招呼。
向瑟尔传递一个带歉意的眼神,士兵退后两步,然后将门轻轻带上。
瑟尔拉上门拴,深深地吐了口气,他把毛毯上的徽章拿下,小心的放进了行李箱后,望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举动的小女孩,眼眸中蕴涵着淡淡情绪,他轻声道:“我想你总有什么原因不愿意让人看到你的脸。虽然彼此还不熟悉,但我既然当时带上你了,我就会负起这个责任,在你离去之前尽力照顾你。”
女孩没有丝毫反应,就像一块死木一般。
拉开窗帘,瑟尔望着窗外的世界,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马车很快开始继续奔跑,接下来的路途无惊无险,平静的就像一杯渐渐冷却的白开水。
瑟尔一直紧悬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
......
三日后,马车驶入了都城伦尔。
这次所租的马车因为车夫的缘故,在驾驭风格上完全没有上次的那么豪放,因此多花了不少时间。到达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深夜了。
马车门前,已经下车的瑟尔事先征求意见的对着小女孩伸出手,结果对方一如既往的不作回应。
瑟尔叹了口气,将钱付给带着莫名意味眼光看他的瘦高车夫,然后将小女孩从车内温柔的抱出,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注视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瑟尔眼中闪过迷茫的意味,但他很快转过头,轻轻的抖动着背上的小女孩,向茫茫的夜色中走去。
————
在这座城市呆了五年,父亲叫他去的希柯克区他是知道的,但所知也仅限于与人交谈时所得知的稀少信息。
炽烈的太阳在白天还使劲发威,但毕竟是冬天,一到晚上寒冷地空气就疯狂的四处窜溢,冷的让人实在受不了。这时背着女孩的一点好处体现出来,瑟尔感觉稍微暖和一点。
漆黑的苍穹中星星稀缺,缪缪仅剩的几颗散发着幽幽冷光,月亮彻底被云层遮住,整个天空给予人一种深沉的冷寂感。
天色已经太暗,当前的首要之急是找到一间安全的旅店好好歇息,度过寒冷的漆夜,待翌日天色明亮后才方便前往希柯克区。
繁华的大都城向来是不会吝啬向黑夜施舍光明,恰恰相反,更能让人感受到一座大城市繁华的重要时刻,正是在贫穷城镇中不受待见的茫茫黑夜。
花岗岩铺就的路道两侧,每隔十几步距离便会出现一盏光线略带昏黄朦胧感的魔法灯,它们被高高悬挂在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石柱上,而在石柱上偶尔还能见到各色名称各异的店铺与旅店的宣传牌。
纵使是深夜,但仍有人与他在同一条道上行走
顺着一路并排的魔法灯行走,瑟尔背着女孩缓缓步行千余米,来到一幢规模巨大、灯火辉煌的公立旅馆。这类旅馆往往价格高昂,但在安全上有绝对的保障。瑟尔本想找一间普通的小旅店,但考虑到自己身边带着个孩子,他不能允许有丝毫意外产生的可能。
旅馆外停留着一辆异常奢华的名贵马车,拉车的马匹矫健神骏,纯黑的毛色看起来血统高贵。拄着手杖的庄严绅士小心搀扶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慢慢从车上步下。
出入这间旅馆的客人往往都有着专车接送,相形比较之下,身子紧裹在风衣内,背着个怪异女孩从远处缓缓步行而来的瑟尔显得异样而寒碜。
玻璃门前的两个秀美女接待员先是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但很快二人脸上都换上了淡淡的笑意,良好的训练使她们知道,只要站在这个岗位上,任何对客人不敬的念头最好都深埋心底,客人的大多数怪异行径永远都是扫描一眼即可忽略的事物。
女孩的头紧紧贴靠着他的背部,使旁人无法得知她的脸部也被包裹在黑毯中。
瑟尔背着女孩进入大门,一小队巡逻的士兵正好从他身旁路过。队伍停下,巡逻队长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瑟尔停下脚步,脸色平静的任他观察。
很快巡逻队长一挥手,带领着队伍继续在庞大的旅馆内部巡逻。
瑟尔想过放下女孩牵着她行走,但那只会让他招来比现在更多的怪异眼光。
整个大厅内,几乎所有看见他的人都眼神怪异,姑且碍于绅士礼仪没有指指点点,只是用手掩在脸庞上跟身旁的友人窃窃私笑。独身的人士则用欣赏稀奇物品的眼光默默关注他。
心绪出乎意料的冷静,他来到办理手续的柜台前,有意的忽视掉对面男士的诡谲眼光,他申请办理了一个最便宜的单人房间,但即使这样也花掉了他两个金币外加四十个银币。这几乎是他在学院时一个月的生活费。这令人咂舌的价格,比之外面的普通旅店,足足贵出数十倍怕都不止。
在他选择房间后,负责登记的男士眼光就迅速转变成隐约的不屑。瑟尔表情冷静的拿起对方随手扔在他面前的一把陈旧铁钥匙,看清上面的房间号码后,他背着女孩向属于自己的房间走去。
根据档次的不同,房间被建造在不同的楼层,他的房间就在旅馆的底层,这倒省却了辛苦的爬楼过程。
在行走路线交纵复杂的底层转悠一小会,最后在偏僻的角落位置找到自己的房间,铁钥匙插入钥匙孔,卡嚓声中房门应声而开。
进入漆黑的房间内,瑟尔摸黑找到魔法灯在墙壁上的开关,轻轻一按,整个房间登时明亮起来。
约莫有七八个平方的房间布置简单明了,房门上方开着通风窗,右方则隔出一小块范围作为厕所。粉白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光线还算舒适的魔法灯,在魔法灯的斜下方放置着一张折叠着整齐棉被的朴质木床。一切仅此而已。
瑟尔还比较喜欢这样的风格,他素来觉得这样的朴素房间比那些一味奢华的房间更加令人舒心。当然他也明白,那只是因为自己没住过真正昂贵而高品位的顶级旅馆房间。
心神疲累的打了个呵欠,瑟尔想直接躺倒在柔软的床上睡着。他实在有种累极的感觉。将一直背着的女孩轻轻放在床上,不做丝毫反应的女孩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诡谲模样。
还好这次被安放到床上后,女孩总算还做了两个动作,那就是蜷起身子,随后就用雪白的双手抱在膝部位置。再然后就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了。
瑟尔有点苦涩的一笑。
肚子蓦然发出嘀咕怪叫,这并不是饿了的感觉,在沿途路过的小镇他已经吃过晚饭。看来近期常在马车上颠陂,最终导致肠胃出了点小问题。
瑟尔脸色无奈的向厕所跑去,其实他真的很想立即关灯休憩,只因脑中频频传来隐隐约约的昏沉感。
约莫一刻钟,解决完生理问题并且顺便洗了把脸的他走出厕所,惊诧的发现小女孩不知何时从床上消失,蹲坐到了魔法灯照耀不到的房间漆黑角落。
一如往昔的环手抱膝,死气沉沉,角落阴影环境的渲染下,加强了她身上透出的阴暗感。
难道她打算晚上在那里睡觉吗?瑟尔有点愠怒的想到。
让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在冰冷地板上蹲坐一整夜,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
气势汹汹的挥动双臂走到女孩面前,他首先向女孩伸出自己的手,但由于他与女孩之间已经形成某种奇怪惯性,因此习惯性的被再次忽视。
他转而用双臂抱住女孩,打算将她抱到床上。然而结果令他震惊,对方沉重的犹如一块千斤重铁,他竭尽全身力气,累的气喘吁吁,女孩最终移动只能以毫米为单位来进行测量的微妙距离。
对于女孩展现的这种新能力,他完全想不到应对的另一种方式与策略。
正思考间,耳畔蓦然嗡鸣打响,脑袋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沉重感,这种感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摁倒在地。
他明白,这是一种强烈的困意。
这种特殊的困意往往来的突然,人一旦遇到这种情况,通常坚持不到三十秒就会陷入深层睡眠状态。
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瑟尔晃动脑袋,松开抱着女孩的双臂,踉跄着向床的位置走去。
行到床沿边,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直接躺倒在诱惑的床上,而是迷迷糊糊的抱起被子,用不平稳到令人充满担忧的步伐返回到女孩身旁,眼睛眯得只能看见一条缝隙,他凭着手上的触感将被子放在女孩身上,艰辛的铺好被子后,眼中所能仅见的那一线光亮也迅速被大片黑暗湮灭,他头向下猛然一顿,疲累的身体压在暖和的棉被上就此沉沉睡去。
魔法灯的光芒蓦然熄灭,房间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
漆黑的长夜渐渐过去,天色开始泛明,透气窗内洒下一道朦胧的光线,天花板上的魔法灯无声亮起。
睫毛颤动,他睁开了眼,浅灰色眼眸浸透慵懒情绪,宛如抗拒梦醒时分。
动作迟钝的站起身,他发现面前的棉被上残留着自己口水的痕迹,脸色一变,蓦然想起自己昨晚居然就那般睡着,实在是丢人无比。眼角处悄无声息的挂上两条黑线,他做出一个非常无言的表情。
糟乱的棉被形状不规则的高高隆起,整个房间都看不见女孩的踪影。
瑟尔眼睛微眯一会,旋即猛然将被子用双臂高高举过头顶,果然在被子下发现抱膝蹲着的小女孩。
看情形女孩整晚都没丝毫移动过,就这般在房间墙角蹲了一晚。他想象着自己压在女孩身上酣睡整晚,脸上表情揉合各种复杂情绪。
女孩裹身的黑毯他在马车上已经整理过,清除掉了大部分污秽,但遍布大量皱褶的黑毯仍显得凌乱肮脏。瑟尔很早就想给女孩换一套女装,毕竟这条连衣服都算不上的黑毯已经给他带来太多的不便。而用来给女孩更换的衣物,他在逃亡伦尔城途经小镇中就已经置办完毕。遗憾的是,每当他想替女孩更换衣服时,手指乍一触碰到女孩的身体,脑中便会突然冒出他与女孩初遇时的尴尬一幕,旋即只能脸色犹豫且煎熬的作罢,因此直至今日,女孩身上还裹着那件早该被扔弃的黑色毛毯。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对一个看起来只有数岁的小女孩如此避嫌。
“果然是因为相遇时的阴影吧?”他对自己如此解释。
更衣的问题暂且抛诸脑后,既然已经安全抵达都城伦尔,他相信接下来不管有什么问题,只要花点时间都能有办法解决。无论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女孩的问题。
棉被放回床上折叠好后,他温柔的抱起小女孩,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一粗心忘了关灯,大概是因为醒来后灯就一直开着,习惯了这种程度光线的缘故。然而奇异的是,在他背上女孩离开房间进入走廊后,不具备自动功能的魔法灯却突然熄灭了,且时机恰到好处。
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背着女孩来到迎客大厅,在登记员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中退了房间。
学院生活中使他习惯了早起,因此睡眠的时间并不算长。披着柔和的晨曦步出旅馆,眺望着天顶位置的大簇美艳红霞,他产生一种宛如隔世的恍惚感。
正前方空旷的广场中央上,镌刻着的一座手翻石书、神姿栩栩的伟人雕像。一旁形色匆匆的人士,包括心急揽客的马车重复着去往如梭。
正是早餐时分,街道两旁数目林立的面包出售店铺正经营的盛况如荼。早晨新鲜的空气间弥漫着刚出炉面包以及牛奶的醇浓香气。
贪婪的深深呼吸一会,瑟尔背着女孩向就近一家面包铺行去。
柜台对面负责销售面包的是位穿着灰色长裙的漂亮女孩,年轻而充满活力。她使用好奇但并不无理的目光打量瑟尔,但更多时候眼光瞟向他背上紧紧低伏着头的小家伙。
神情自若的购买几个面包后,他向店员咨询希柯克区的具体位置与相关信息。女店员对他竟要前往那个地区感到相当惊讶,在她脑中希柯克区可是危险的代名词。抱着好心,她将自己所听闻的与那个地区有关的部分恐怖事件告诉瑟尔,试图劝解他不要轻易踏足那片混乱区域,结果被瑟尔轻轻摇头拒绝,女孩最后表情无奈的告诉他正确位置,并摆着手告诫瑟尔时刻警惕那个地区的危险居民。
离开面包店,为了稍微节省点钱,瑟尔叫上一辆车厢窄小的马车,告诉车夫要去希柯克区后,没想到身材高大威猛的车夫脸色一变,他在谨慎且仔细的打量瑟尔后,最后脸色严肃的申明只能将他送到希柯克区的附近位置,不然就不接这笔生意。瑟尔脸色沉静的颔首同意。
在车厢内放下女孩,瑟尔从印着店名的纸袋内拿出一个口味涩苦的苦麦面包,手一伸,递给小女孩,并没有等待多久,原本抱膝的小女孩缓缓移动一只雪白的手臂,从他手中将面包接过。
瑟尔不觉有点自豪,这孩子肯吃苦麦面包可是他花费无数用餐时间研究试验得出的结论,要是女孩连食物都不吃的话,他可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养活这个怪异的小家伙了。
“下次有机会试试看她吃不吃菠萝面包。”嘴角勾勒出一个浅笑的微妙弧度,他愉悦的想到。
希柯克区位于伦尔城的西部,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带,里面的居民大都是些有犯罪记录、来历复杂的危险人物。
虽然对于这个地区的危险性早就略有耳闻,但在刚才听闻面包店店员的叙述后,瑟尔才算对希柯克区究竟有多么可怕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知,如果用比较贴契的语言来描述的话,那就是“混乱的地狱,恶魔之居所。”
瑟尔喜欢清淡的气氛,那能让他心情平静。他的性格绝对不属于阴暗那一类,相比较常人似乎还多了一点明朗,但直至今日他在这座城市的朋友都缪缪无几,甚至三个手指头以内就能完全数出来,究其缘由就是瑟尔总是不自觉间回避所有他不感兴趣的人、事、物。而唯一明确与他人共有的话题则是魔法的修习,但却因为他实在是太没天赋,属于差点能够全校垫底的那种,因此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那只会给他自己找难堪。
所以,他其实可以说是非常孤陋寡闻的,至少在这座城市是。绝大多数在伦尔城耳熟能详的卓著事件,在他脑中都只占有一点非常稀薄的记忆,而且还是他无意间听到的。
当女店员向他说出诸如嗜好切割尸体的侩子手杰克?J?布拉德诺一夜间残忍屠尽罗尔德兰伯爵府邸上下七十几条人命的血腥事件、又如利用人类躯体与怪物融合来进行生物实验的邪鬼魔术师朗曼?哈乔罗等一系列恐怖案件的犯人都出自希柯克区时,其实他心底受到的震撼相当大,但他明确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避前往希柯克区这个事实,心底觉悟的十分通透,因此才能脸色沉静的拒绝女店员的好心建议。
女孩蹲坐在软垫上,双手都缩回了黑毯中,随后黑毯表面偶尔会轻轻颤动。
瑟尔看着女孩连吃面包都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开始感慨自己与女孩之间的奇妙关系。
注视着颤动的黑毯一会,瑟尔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剧,自己现在可以说是这小家伙的监护人,却是直到现在连她的脸都没见过一眼,虽然一直考虑到对方的感受,但果然,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终归不太好。
“不如就在这里将她的神秘面纱揭下如后?”脑海中蓦然冒出这个念头。
迟疑一会,他考虑到这也是迟早的事,当下不再犹豫,旋即抬起右手向女孩缓缓伸去,手指行到一半,不自觉间竟有点颤抖。
很快,手掌平稳的放到了黑毯上,感受着粗糙的纹络,他有点忐忑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轻轻抚摩黑毯,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女孩停止了食用面包,因为黑毯已经不再颤动。
“大概她也是明白我要做什么吧?”瑟尔心底蹑蹑揣测。
黑毯完全没了动静,看来女孩彻底陷入了沉寂。他活动手指关节,随后抓起黑毯一角向旁侧一点点揭开。
他瞳孔蓦然一缩。
在黑色毛毯的缝隙间,一只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绽放着冰冷寒光注视着他,隐隐透露着慑人的煞气。他心底震骇,顷刻间,无数在面包小屋受到袭击的画面在脑海接二连三闪过,伴随着疑惑与深度恐惧,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对血红的眸子上。
这会是巧合吗?
正如他的父亲所说,阿诺德家的人不会逃避,不仅因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么简单,一份怯弱很可能导致以往辛苦构建的人格、信念、以及成就此感轰然倒塌,自此成为一片断壁残垣。纵然以后能够再度修复,但灵魂中因此失却的部分永远无法弥补。
因此,看似简单的事,现在却正是体现他人生信念的关键时刻。
右手紧紧揪住黑毯一角,他低垂着头,嘴里低声念叨着:“不能后退...不能逃避...不能!”
猛然抬头,眼神明亮而蕴含斗志,他手上一使劲,女孩整条毛毯被掀起,越过眼前,沉重的掉落在铺着软垫的木凳下。
瞳孔微缩,旋即眼球不稳定的颤动着,他脸上的神情震惊而呆滞。
半响,眼球回复到正常状态,眼神也平静下来。他仰起头,对着车顶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不再看小女孩,而是神情静默的拿过行李箱,从里边取出一套式样极为简单素朴的深黑色连身短裙,语气揉和复杂情绪,歉声道:“虽然我对你的真实身份感到疑惑,但今天的确是我不对...抱歉...我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全身雪白**的女孩双手抱膝,清丽绝伦的脸庞上,一对黑色眸子漠视着正前方,宛如根本没看到瑟尔。
......
当马车逐渐停下后,车夫脸色震骇的看着从车厢内拄着魔法杖缓步走下,披着黑魔法师长袍的瑟尔,他左手牵着一位肤如凝脂、漂亮的过分的小女孩,车夫瞪大眼睛,感慨这个世界事物的变化总是让人跟不上脚步。
将钱付给车夫,瑟尔对牵着雪白小手的女孩柔声道:“那么,我们走吧!”
顺着这目前所在的这条街道向前行进一段距离,旋即转入另一条甚为宽敞的大道。
他牵着女孩不急不缓的向前迈进。并四处打量着:
虽然这里是接近奥斯城极为偏僻的地段,但没想到在路道两旁竟然还保留着大片未经开辟使用的荒地,这种令人费解的情况在整个帝国最繁盛的都城发生,实在是不可思议。
路面渐渐开始变得破败,随处可见大量遭扔弃的废物。大滩血水干涸后的殷红痕迹亦每隔一段距离总能见到,眼神前眺,破败的建筑群在视线尽头若隐若现。
瑟尔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核木法杖。
女孩身着一袭式样素朴、毫无纹饰的黑色短裙,踏着雪白赤足缓缓行走,亦步亦趋的跟随着瑟尔,纤细的左手上拎着长长的行李箱。
行李箱是瑟尔没办法才交给她的,毕竟他又要牵女孩,又要拿魔法杖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再没有第三只手供他使用。所幸女孩没有将装着所有物资的行李箱一把扔掉,否则瑟尔真得头痛了。而女孩赤着双足则是因为粗心的瑟尔发现自己忘了给她买鞋,到了这里又不方便背着她,于是最终便形成这样的场面了。
来到建筑群所在位置,瑟尔眼珠四转:遍地都是各式各样的垃圾,断壁残垣、坍塌的废弃房屋,被严重破坏的道路,入眼当真是满目疮痍。
瑟尔感受到一种行走在垃圾场的感觉,小心牵引着女孩,他走到一栋整个屋顶都消失了的房子内,粗长的龟裂痕迹在土砖堆砌的墙壁上历历刺目。
他蹲下身,从地面杂七杂八的物品中捡起一个小牌子,吹掉上面的灰尘,辨别出这是一个门牌,上面写着:希柯克601号。
确认自己确实没来错地方后,他带着女孩,迈入面前仅剩的一条小道,想必,在这小道的尽头,便是真正的希柯克区。
“咦?这可真是有意思”身后蓦然响起质感粗糙沙哑的男人嗓音,瑟尔眼珠一转,迅速转过身并前跨一步,警惕的将女孩保护在身后。
来时的道路上,一个头戴棕色毡帽、身穿粗糙麻布衣物的高大男人正斜靠在一面墙壁上向他打着招呼,引人注目的是,他粗壮的左臂上刺着条口吐蛇信的毒蛇纹身。
如蛇般的黄色眸子紧盯着瑟尔身后的女孩,男人探出一条分叉的舌头舔舐嘴角,表情淫亵,道:
“小子,你是哪个组织的?”
注意到男人恶心的舌头,瑟尔眉头皱起,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明显厌恶的情绪,斟酌言辞,他淡淡道:“先生,我是来找艾吉尔的。”
“原来是那个女人养的小白脸。”男人小声嘟囔,脸上表现出一份嫉恨,他语气变得恶厉,道:“小子,希柯克可不是你这种没断奶的家伙也能进来游玩的。”
语气一顿,男人盯着瑟尔身上的黑魔法师长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摇摆道:“即使你是个魔法师也不行。”
听着对方的奚落语言,瑟尔深切感受到自己被对方看不起。虽然明确知道自己的确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但这种时刻可不能示弱,否则这种人往往便会蹬鼻子上脸。
眼神敛集,他盯着高大男人的一举一动,冷冷道:
“那么这位先生打算怎么做?是准备做个好人将我带到目的地,还是准备做个杀人越货的强盗?”
男人神情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直白明了的将情况挑明。
脑中加速思考,男人眼神从瑟尔身上转移,观察着他身后肌肤雪莹、一对漆黑眸子冷漠望向未知远方的小女孩,他脸上笑意明显。
很快,男人重新看向瑟尔,态度蓦然转变,脸色和熙的像是个易于沟通的老实人,并且带着温和的笑意,他高声且随意得道:
“罢了,既然你是艾吉尔那个女强盗的人,我也不敢动你,只要你给我点好处,我便将你安全带到她住的地方。”
“怎么样,小子,这对你应该是笔很划算的买卖。”说完这话,男人脸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狰狞,看来果然还是平日里习惯了以这种态度与他人沟通交流。
“这样啊...”
“那你过来带路吧,要钱的话不用担心,我箱子里多的是。”瑟尔脸庞挂上柔和的笑容,牵着女孩的手转而将箱子拿过,看起来很是高兴。
男人嘴角拉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他向瑟尔以稳定节奏的步伐不急不缓的走去,心底同时仔细计算着距离。
“五步...”
“四步...”
瑟尔的眼神平稳有力,望向男人的眼神充满了友好。
“三步...”这是关键的一步,男人仔细观察瑟尔一切外在表现,包括情绪,举动,与其他诸多细节。瑟尔乐呵呵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一副没有丝毫戒备的模样。
男人保持着虚假的和蔼表情,感受到心底深深一喜。
“两步!”娴熟老练的将右手迅疾探入怀中,男人抽出一把光泽黯淡的钢合金小刀,右手紧握,他对准瑟尔心脏的位置刺去!
瞳孔放大,钢合金小刀力度平稳的寸寸前进,男人已经提前看到这愚笨的家伙殷红的血花在自己面前绽放。然而,这时男人突然注意到瑟尔嘴角露出一个诡谲阴暗的危险笑容。
“不好!”男人低吼,但前冲之势已不可抑止。
异变突生!瞅准了时机,瑟尔食指在核木法杖上轻轻敲击一下,旋即杖身微微轻颤,一团黑色雾气自法杖顶部疾速射出,正面击中揉和狰狞与极度不安表情的男人脸部。
男人顷刻间发觉眼前明亮的世界了失去色泽,近在眼前的对手成为一个虚影,很快,他虽然努力将眼睛睁大,却只能在隐约的刺痛中看到一片漆黑。
多年的搏杀经验使得男人没有彻底惊慌失措,然而手上却还是失了几分准星。
魔法一经施放成功,瑟尔旋即侧身向一旁闪去,整个躲避动作做到关键时刻,肩部的黑袍被对方锐利的锋刃轻易划破旋即刺裂皮肤。但也仅此而已,他最终堪堪避开这本该致命的一刀。
刀刃上传来的触感告诉男人这次刺杀失败了,眼睛尚未恢复光明,他知道这是中了“失明术”的症状。抑制住心底逐渐蔓延的恐慌情绪,男人凝神倾听,只待哪个方向一响起咒语吟唱声,就立马持刀冲上去打断对方的魔法,然后耐心等待个二十几秒,魔法的效果就会消除,到时这个使用这种粗陋魔法的臭小子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无息流逝几秒,耳畔并未传来类似咒语吟唱的声响,他心底产生疑惑,难道这小子趁机逃跑了?就在这时,面前突然感受到一股恶风,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感沉重打击了他,脸部随即传来隐约的“卡嚓”一声,那是鼻梁骨断裂的声响。
男人被这一击狠狠打倒在地,对方出乎意料的攻击手法使得他开始真正恐惧,表情开始透露出穷途末路的的狰狞感与极度恐慌,他倒在地上用刀胡乱挥舞。
对方既然开始崩溃,瑟尔明白这场搏杀自己已经胜利了一大半,但战斗还并未结束,因为敌人还保留着一战之力。
心神沉静的从残瓦碎砾中挑选了一块大小适合的岩石,苍白的脸上尽是汗水,他双手捧着石头,对准正准备从地上爬起的敌人。
高大的男人再次被岩石砸中,岩石砸在他的手臂位置,强大打击力透过小臂浸透到髋骨。男人一声哀嚎,手中的武器从手中摔落。
心底计算着失明术剩余时间,最终得出还有五秒的结果。瑟尔脚步平稳的开始奔跑,一秒后到达位置,他从地面捡起泛着幽寒刃光的钢合金小刀,握在手中转过身来到男人跌倒的位置,眼神冰冷而荒漠。
痛极的男人根本没注意到瑟尔就在他身边极为接近的距离。他只要稍微移动身体,然后伸长手臂就可以触碰到瑟尔,然而现在的他只能在尽是垃圾的地面上挣扎着、惨叫着、戚嚎着。
瑟尔抬起头望了一眼头顶蔚蓝的天空,随后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痛苦的男人,嘴唇微张,轻声道了句:“永别了。”
一朵血花鲜艳绽放。
胸中发出风箱一般的出气声,瑟尔从垃圾堆中找了块破布遮住男人的大部分尸体,随后他回到小女孩身旁,一屁股蹲在她旁侧肮脏的地面上。
有意无意的,女孩漆黑淡漠的双眸似乎看了瑟尔一眼。
————
不停地大口呼吸,心情渐渐回复,虽还略有几分沉重,但已无大碍。
瑟尔将长袍上的连衣帽从头上取下,缺乏光泽的灰色长发中,一小簇被特意修剪的短发像刺猬的棘刺般根根竖起,瑟尔抬手将这簇头发轻柔的缓缓压下,嘴里念叨一句:“感谢你救我一命。”
做完这件事,瑟尔向女孩伸出被血液浸染透彻的右手。
瑟尔其实都做好准备采取强迫政策了。没想到女孩悄然举起她那如暗夜幽昙般的纤丽雪手,轻柔的握住了他那染满鲜血、冷艳如莲般的苍白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