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这几个走狗!”毛元太见韩布人少,鼓动家丁们追了上来。
“不识相的小子!”韩布眉头一皱,一面命令近卫们有条不紊地后退,一面挡在巷口。
最先冲上来的四五个家丁被韩布一剑一个劈翻。
“就是他们杀了翰林学士倪大人!”毛元太虽才十四岁,随机煽动的本事却不小。倪姓学士是在混乱之中从马上坠下而亡的,却被栽赃到禁军身上,而且栽到了韩布身上。
瞪着血红眼睛的倪府家丁首先狂吼着冲了上去,其他保皇派亦一同围上。
韩布死死守住巷口,他的近卫虽想一齐上前死战,却没有韩布的命令,只能向后巷撤退。不到一分钟,韩布身前已堆起二十多具尸体。
“闪开!”毛元太自家丁丛中策马突出,瞅准韩布就在前面丈余,自马背上跃身而起,挥起九环刀从半空劈下。
韩布左挡右格力战,待得发现这一刀来势凶猛时,已不及挡格,只得向后一跃,从马臀后跳下马去。毛元太这一刀正劈中马脑,血水共白浆迸飞。
“好小子!”韩布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煞气逼人的毛元太,向自己的近卫队伍步行飞奔“矛阵!”
仅供一辆驷马车通过的小街,六个近卫骑兵挺矛而立,将巷口堵住。
双方展开血战。
毛元太随机应变之术有余,但毕竟年轻,没有掌控好大局。韩布这一百人本无应战之意,却被他逼入缠战之中,而保皇派也失去了联络更多大臣的机会。
各大臣府被明恒加兵防守,另有万余禁军陆续向外城中心区聚拢。
韩布的近卫只剩二十多人时,禁军完成了对这股保皇派的包围。士兵们登上巷子两边的围墙,箭矢飞射,占据了绝对优势。剩下的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待得赞月流赶到鼓楼时,只看见一条血巷。巷头巷尾被尸体堆满,巷子中间一片血腥,血水直没脚踝。两面灰墙自两米以下全被染成红色。
韩布身披十余枪,踏着血泊走出。
毛元太的尸体没有找到。
实际上,鼓楼边的这条巷从此被称为“红巷”后世人一直以为这是取吉利之意,却早忘了这前后不过百余米的短巷,曾是一个杀戳数千人的屠场。
禁军伤亡亦近两千人。明恒不在乎这点损失,却在乎各府院墙之内暗藏的保皇暗流。
“宁错杀一千,不要放过一个。”他不再容许王城之内有意外发生。
剩下的毛亮一系,府院中尽成血海。数十座府院内,被杀者共计二万余人,直到数年之后,人们还能在早已移作他用的大臣府邸里看到几星发黑的血迹。
住在各保皇派府邸附近的平民犹为触耳惊心,年纪小些的孩子,耳朵里都被塞上棉花――惨叫声不绝于耳。
“王城警戒,不得出户!”禁军在街上不停地喊着口号。
曾经繁华到极致的王城,街道上只有四种人:禁军、挑水的担夫、米贩、菜农。
明恒从李城子身上学习到,要下手就要下狠手。
禁军一批批进驻各府,一场屠杀之后,还要搜查藏匿的人。水井下、阁楼里、灶台、水缸,所有可以藏进一个婴儿的地方都被搜遍。
***
王城动荡,明恒双管齐下,一面尽量将影响控制在皇宫和各大臣府内,一面严令小心警戒古思军团,防止逼位风声流入东境。
古思属下探子的活动范围被限,可还是有些消息传入他耳中,主要是关于大规模军事调动的。就在古思的耳朵竖起来时,乔装成平民的皇宫内侍来到布鲁克城。
“古思大人!”那内侍一进将军府便跪了下来,古思大吃一惊,忙上前双手扶起。
内侍一般不准出王城,若出现在地方官眼前,多半是宣旨,即顶着个钦差的身份。古思如何敢受他的礼?
古思一扶之下,才知那内侍是过于疲劳而跪下,虽身着崭新的宫廷服饰,脸上手上无不是血痕。
“古思大人,这是陛下手书,小人拼死送到!”那内侍解下腰带,双手呈于古思眼前。
“王城出了什么事?”古思还未扯开腰带外层,便已知大事不妙。
“救救陛下吧!”那内侍喉咙干涩,心情激动,在古思面前说完这几个字,居然当场昏晕过去。他一路行来,躲过层层关卡,遇有城关处便穿山野棘林而过,体力早已不支。
“扶下去!”古思不及顾那内侍,撕开腰带,明镇皇血书赫然跳入眼中。
“陛下!”古思悲吼一声,跪倒在地,将血诏捂在胸前。
“古大人!”四周布鲁克将士一齐拥上前去,将古思扶起,却见古思已是泪流满面。
“我没事。”古思扶着管丰的手站起,啪地一声将四尺血绢展开,亮在诸将士面前“如今国家有难,贼子作乱,我古思刻日将兴兵勤王!”
“愿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众将群情激愤,一齐拱手应喏。
只有管丰欲言又止。他负责每日向古思通报探子回报,知道现在东线军团的处境:如果古思提兵勤王,固邦城必不会响应,相反,布鲁克城将有可能遭到林跃和明恒的两面夹击。
但是,管丰看着古思脸上坚毅的目光,如雕像一般的身躯,似乎那勤王的决心从他心里透射而出,化作一层淡淡的战神光环。
在这样的情形下,管丰知道,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古思西行勤王的步伐。
布鲁克城壮烈誓师,立时震惊天下。
林跃的探子首先得到古思即将勤王的消息,他当即笑道:“我道杨不凡为什么象条狗一样地巴结我?还要献城,原来是明恒要逼宫,想借我牵制古思呢!”话虽如此,兵云城和库克城的军队还是蠢蠢欲动起来,只等古思离开布鲁克,便要一拥而上,得渔翁之利。当然,有一半的兵力用来监视固邦城动向,如果代管固邦城的郑福发兵布鲁克,林跃还是更愿意打固邦。
在王朝内部,第一个举旗响应古思的是威烈守将叶扬。威烈城与布鲁克相互呼应,并做好准备,一旦陷入两线作战,便放弃其中一城,收缩兵力以求自保。
五天过去了,勤王的兵马迟迟没有出发,这让兴奋的林跃冷静下来:“如果我是古思,我会怎么办?”
即使将民兵算上,威烈和布鲁克两座城的总兵力不过五万。古思若是勤王,带多少人走,留多少人下来?他一旦离开布鲁克,就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被拖垮在前往王城的途中。他会为了千里勤王而甘心成为一只丧家之犬吗?但若古思只是虚张声势,意图又何在呢?
每逢古思陷入困境时,他第一个想起的总是云镜南。
长云疾风,黄草连天。
云镜南太熟悉这种会面了,以致于不知自己是讨厌还是喜欢与古思的约会。
他想见朋友,可老天总让他见到一个悲壮的古思。
“可以不去吗?”云镜南眼巴巴地希望古思改变主意。
“不行。”古思道。
“嗯。”云镜南不说话了。
“阿南,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古思道。
“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不要去勤王。”云镜南苦笑道,他上次也是这样劝古思不要去固邦巡检,古思没有听他的话。
“嗯。可是不行。”古思本也未期待得到更好的答案,他这次是打算与云镜南绝别的。
“一想到和皇帝的血仇,我就想不出一点办法来,”云镜南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一想到你这家伙是我的朋友,我还是不得不想点办法。”
“阿南!”古思抱住云镜南。
“少来少来了!”云镜南将古思推开“你除了感动就不会别的了吗?有点创意好不好?”
他不忍心再看古思,也不愿意去想这是最后一次相逢。
但是,他现在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与古思同生共死而已。
***
相对王朝暴风雨的天气来说,素筝公主还算幸运。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身处险境,每天的唯一理想就是能盼到用餐的那一刻。
鉴于素筝公主过去的种种劣行,铁西宁的近卫队长在押送途中不得不格外小心。
于是,素筝公主终于体会到囚徒的滋味。一口薄木棺材就是她的囚笼,她每天能看到一点光线的时候,就是喂饭。当然,用饭时都选在那种荒郊野外,喊一千声“非礼”也没人听到的地方。而且,即使是喂食时也不松绑。
平时,只要路过人口聚集的地方,她都是被在嘴里塞上麻核,绑在棺材里的。当然,她也不屈不挠地踢过棺材,努力向外界求援,但在被灌了一次麻药之后,倔强的公主放弃了这种自讨没趣的反抗。
因为铁西宁的一句“小心侍候”近卫队长所准备的食物中不乏好东西,鱼翅、燕窝、参汤――这几样东西素筝公主还是辨别得出的,更有从王城一路而来的各城名菜。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吃,再好的东西也会觉得恶心。
虽然不能说话,她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脱身。
这天,一行人来到山青水秀的一处河滩边,近卫队长看看周围环境,确认没有人,这才吩咐:“给公主喂食。”
今天负责喂食的是一个小伙子,细皮嫩肉,头有点早秃,而且是单眼皮。
“听说这样的人最色了。”素筝公主决定实施计划,她把头仰起,双眼迷离地等待喂食。
“公主,请用膳!”小伙子拿出了漏斗。
“今天我不想用漏斗!”素筝公主眨了下右眼,努力挺起胸脯,将舌尖伸出一些,在嘴唇上轻划一下“我想,你用勺子喂我!”
“是!”小伙子有点弄不清素筝公主的肢体语言,呆了呆,找了把勺子出来。
“笨蛋,木瓜!”素筝公主心中暗骂,耐着性子去喝勺里的汤,然后故意用牙齿一叩勺柄。
一滴汤水滴在素筝公主裙上。
“好烫啊!你帮我擦擦!”其实那碗鱼翅汤是在上一家小镇做的,没凉就不错了。
“这?”小伙子有点犹豫了,那薄裙下就是大腿。女人的腿是不能乱摸的,何况是公主的腿。
“人家生病了!”素筝公主契而不舍地实施美人计,扭动腰肢“你摸摸我的手,好烫的!肯定是绑得太久了,你”她一面说着,一面送上几个秋波,暗道:“臭小子,我就不信你不上勾!”
那小伙子的脸从白变红,再从红变青,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转到素筝公主身后。
“松一松就好了!”素筝公主心中暗喜。
小伙子却只是绕到她身后看了看,愣了愣,然后对着远处的近卫队长跑了过去,焦急地喊道:“大人,她生病了!快来看看!”
近卫队长急忙跑了过来,围着素筝公主转了两圈,道:“公主殿下,我们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请不要再玩这种小把戏了!”素筝公主扭过头,气鼓鼓地不说话,她想不通,以自己的倾国之色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没法妙计得逞。
那白面无须的小伙子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在近卫队长的额上擦了擦,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大人,别急,都出汗了!”
素筝公主直愣愣地看着那小伙子的兰花指,只能暗骂自己棋差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