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之前,妙云收到两封信。
“顾妙云!你的信!”收发员同学诧异地说“一来就两封!这封还是香港的呢!”
“香港的?”沈茜脸放光“顾妙云,你有亲戚在香港?”
妙云摇头,躺倒床上,先去打开第一封,是班主任老师的,让她回家过年。妙云慢慢叠好信,用被角抹去噙着的泪水。至于那封香港的信,她没再多看一眼,就把它塞到枕头下。
“顾妙云!”采灵叫她“订火车票了!”
妙云翻身下床,提起暖壶“我去打水!”
当她走后,采灵糊涂地问沈茜:“她怎么了?”
沈茜摇头“不知道!收到信就有些不对头。”顿了一下,她拉住采灵,低声说:“你没觉出来,这是顾妙云第一次收到信。我们在营地,每天分信,顾妙云都没有。你说她爸妈怎么了?也不给她来信,她会不会没有爸妈呀!”这个表面粗枝大叶的丫头,有时又是心思缜密。
采灵瞪大了眼珠,她还真没注意这些事呢!
另一个同学王凝也凑过来低声道:“你们没发现,每次我们聊起家里,爸妈怎么的,她都不说话,那次我问她爸妈做什么的,她也没说。”
采灵道:“她说过,她爸爸在工厂里。”
“那她妈呢?”王凝问。
采灵摇头,看看沈茜,沈茜摇头,神情严肃地说:“我说我们以后不要随便说话,免得她伤心!”
王凝嘲笑道:“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就可以了!”
沈茜不示弱地道:“我知道!”
从那天起,宿舍七个人,那六个都尽可能地避免提到爸妈。可是,对这些被父母包在糖水里的孩子,又怎么能完全避免不去议论各自的父母。
妙云提着壶,走得缓慢。回家!她哪里有家可言,她一个人,天大地大,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人豪吃惊地说:“你要留在这里打工?不回家过年了?”
妙云淡然地道:“我家情况不是很好,我必须得把下学期的生活费挣出来!这学期都在军训,也没地方挣钱。我都和家里说好了,他们同意。”她没有告诉他实情。
人豪道:“我手里还有一些,明天我去银行给你取!怎么着?你得回家呀!毕竟是过年!”他不能理解,哪个父母让孩子在外面过年?
“妙云!你家里是不是情况特殊?”他径直问,说他粗,他又有敏锐的时候。
黑暗的夜色保护了妙云的脸部表情,她用力抑制住内心的波澜,平淡地说:“没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
“反正我是糊涂,哪有大一就不回去过年的,你又是个女孩子,出来上学半年,军训又苦,难道你妈不想你吗?我姐姐到我姥姥家几天,我妈就想了!”
“你别说了!”妙云阻断他的?嗦,声音在打颤“回家?我哪有家?大年夜,我对着四面空墙做什么?体会凄凉吗?”
人豪愣住,一时无法消化她话里的含义。
“干脆都告诉你!”妙云冰冷地说“我爸妈都没了,我家就剩下我一个!”她没有流泪,只是浑身一阵地冷。
人豪被震撼住“你到我家去!”他没有多加思考,冲口说出。
妙云苦笑“除夕团圆饭,我是一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人豪急切地说“我爸妈、我姐一定会把你当作一家人!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我妈对人最好了!”
意会到他话里包含的另外的含义,妙云脸红“不行!去也是以后!”
人豪未曾体会这句话,只是一再要求妙云一起回家。
但妙云很冷静。她和人豪才刚开始,还是学生,就贸然去他家过年,当然不合适。她和人豪的未来,不能建筑在这些仓促的决定上。她第一次到人豪家,一定是等到时机成熟。她和人豪同岁,然而自小就经历世态炎凉,她比起他成熟、稳重,想的也多。
人豪却太天真。他觉得妙云不和他回家,就是和他见外。他心里极端地不舒服“算了!我家庙小,搁不起你这个校花!”
妙云没说话。她知道,因为这个“名头”人豪耿耿于怀,时常拿来对她夹枪夹棒地嘲弄。她都由着他说。
终于放寒假了,学校里顿时分外宁静,有时妙云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躺在床上,放假,学校熄灯早,外面黑漆漆,屋里也是一团黑。几张床,被褥都卷起,露出光光的床板。都回家了,都迫不及待、都幸福快乐,都可以团圆。可是她呢?她的团圆在哪里?
采灵、沈茜都没追问她为何没订火车票,也没问她何时回家。也许她们发现了,早晚都要发现的。妙云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不能脆弱,她要坚强,她要活下去,而且活得好、活得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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