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贫道看在误取了她这一条性命上,不再追究金沙教往日之过,罢斗下山。她又坚持向贫道致歉,说自己自私,明知贫道是宽善之人,往后漫漫长日必定后悔自责,无奈她只有此法,却也只能留贫道一世负罪了。”
我一路听将下来,除却哀恸与心惊以外,此刻对净劫道长,心中亦是满是歉仄之意。他一生修道为善,恐怕唯一衷怀不安之事,便是娘亲之死了。
净劫道长续道:“妙雨仙子已去,贫道欲听取其意,本想销毁了那金沙神功便下山,却发现天涧宫铁座上放的,不过是编装好的一摞白纸。你爹受了极大的刺激,当时已完全失了心智,不分敌我,便要在天涧宫中大开杀戒。事已至此,金沙教已受重创,五派中人又伤亡颇重,贫道实在不愿再添杀戮,便率众撤下了万涧峰。你爹后来又任金沙教教主多年,却一直不曾向贫道寻仇,想来是为守你娘在弥留之际定下的约誓。”
我心中何尝不是恍然,先教主,不,是我爹,许多年来坚持不将七年前的真相告知于我,一是有我娘因他而死的愧疚在,他怕我怨他更深,再有,恐怕便是有不愿让年纪尚少的我萌生怨恨复仇之意的初衷在。
心中许多多年未解之事忽然之间有了答案,通畅之余,却更有对自己往日执念纠缠的叹悔。窗子外震阳观的高树层林青翠绿油,风吹树叶,起簌簌轻声,人的心静了,自然再轻微的声音都听得清楚了。
我望向易叔叔:“从前烟云不尽明白,飞舸帮一事事发时,易叔叔为何不愿辩解力证一己清白,甘愿蒙冤。现在却明了,原是易叔叔与我娘当年的心境相同,不愿万涧峰下又生血光,再起惊澜。”
净劫道长亦点头称道:“易居士所作所为,实是为武林各派求得平安福祉,而不计个人声名,贫道心中佩服。试问如易居士一般有如此胸怀气魄之人,怎会对一帮上下下灭门之手?贫道亦实在为自己门下弟子带头错断发难而惭愧。”
净劫道长所言确是实情,易叔叔听罢,既不倨傲不忿,也不拘礼谦推,只道:“识人断事,怎能单单以其门派之别大而括之,贵五派弟子实在意气了些。”
净劫道长听罢,亦颇是感同:“只是人在红尘中,所思所想难免不受其所在之周遭左右。加上人常喜自诩自命,便更易以己度人,将旁人与自己不同之处视作无物了。从前我震阳派弟子因自以为是而起的纷争误解,还望易居士一笑而过。”
易叔叔眼眸通彻,笑道:“在下若介怀,便不会安然居于贵观许久了。”
净劫道长点头,于阔室内踱了几步,望一眼窗外震阳观的山林草木,神情大是自在舒畅。这七年,他几乎俱闭关于这深山孤阁之中,窗外何景该是最熟悉不过,只是如今心中一桩大事搁下,再看同样的景致,也定是不一样的心境了。
净劫道长站定,缓缓开口:“贫道所言已尽,大约也答尽了安教主想问之事。七年了,贫道心里也终于空释胸中介怀往事了。贫道方才所言不变,无论安教主当下有何意念,贫道皆尽数听凭。只望安教主获悉往日实情以后,肯释怀旧日执着。若因为经年旧怨,而累得安教主你半世苦愁,贫道才真是对你娘亲不起。”
我于榻上正了正坐姿,以代下地行礼,恭诚道:“苍天残忍,常叫善良之人为不善之人的欲望和罪恶去付出代价,承担业果。娘亲,道长,包括易叔叔,都是好人,却为江湖中那些贪心自大之人引起的灾祸背负痛苦。虽然七年前的那一场血雨腥风,成了道长的终身之憾,但道长也因为当年那仅有的一面之缘,而与我娘神交良久,如今复提,不似性命攸关的仇人,反而却有如情怀相投的世交旧友。万涧峰一役,净劫道长与我娘,与其说是恶缘,倒不如说是结下一段惠及武林后辈的长久善缘。道长方才劝解烟云的,烟云亦想原样奉回给道长,道长清修静念,已超然于世俗许多,何不将七年前的一段惭愧执念放下,去求得万般自在。”
我颔首愈沉,续道:“反而是烟云,不明不晓娘亲与易叔叔的深意用心,此番为一心私念,执意擅闯震阳观。幸而那震阳殿中未有人因此而亡命身死,否则烟云岂非再造杀孽,复挑金沙教与五大门派宿怨,枉费娘亲与易叔叔的一番委屈跟苦心,罪不可恕?”
易叔叔听罢我言,似极是欣慰,对净劫道长道:“果然,就算不知是道长用尽一生修为来换她一命,烟云也一样情愿释怀往事。”
易叔叔所言声声入耳,我听罢只是一惊。是谁救我性命?又怎的叫用尽一生修为?旋即脑海中又浮现出无数问句,震阳殿中我为何会骤然昏厥?我不省人事之后,震阳殿中一场纷乱又是如何收场?还有,我昏昏沉沉这七日,究竟是如何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