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没想自己会挨这么一记,怀里的荷叶荷花散落一地,他也不慎跌在这花叶里。
裴长淮低头看着赵昀,眼中泛着泪水,怒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赵昀,还是谢从隽?!”
赵昀仰躺在地上,摸了摸发疼的嘴角,一时又无奈又想笑,道:“我都以身相许了,怎还下手这么狠?谁能不挨打,我就是谁。”
听他还油腔滑调的,裴长淮眼泪毫无征兆就落了下来。
赵昀看他流泪,心也疼得很,解释道:“长淮,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有意的。”
下一刻,裴长淮就扑向赵昀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放声哭了出来。
隔着衣衫,裴长淮仿佛还能摸到赵昀后背的那些疤痕,此刻意识到那些伤痕真正的来历,他似是被烈火燎了一下,肩背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再抱太狠,仿佛那些伤痕还会疼,以前疼在赵昀身上,现在疼在他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手指死死攥着赵昀的衣衫,哽咽得说不出话。
赵昀见裴长淮颤抖得厉害,连拥抱都变得小心翼翼,便将他重新按回怀中。
他一侧首,充满爱惜地亲吻着裴长淮的脸颊,道:“对不起,长淮,我回来得迟了,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第130章是归人(二)
当年谢从隽到走马川时,正是深秋光景。
大梁的将士在宝颜屠苏勒手下节节败退,既丢了雪海关这处重要的关隘,还接连损失裴行、裴文两员大将,士气自然一蹶不振。
他们急需一场久违的胜利。
谢从隽看得出,裴承景来走马川这一路都忧心忡忡的。
裴文、裴行接连逝世,对他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打击,加上宝颜屠苏勒仿佛已经dòng悉了裴家的战术,如今裴承景没有把握一定能打出胜仗。
谢从隽看过雪海关的地图,思索再三,就向裴承景请命道:“叔父,不如让我来试试。”
裴承景疑道:“你?”
谢从隽点头道:“屠苏勒的军队陈列在雪海关,始终是个祸患,夺回雪海关是重中之重。眼下正要入冬,屠苏勒又将兵线推到大梁的边疆来,粮草补给必然乏力,不如让我带一队人切入雪海关,烧了他们的粮仓,倘若事成,屠苏勒必退。”
裴承景也想过如此,但此行风险极大,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谢从隽笑道,“留一成余地,以免叔父认为我是夜郎自大。”
裴承景一笑:“但这话未免太年少轻狂了些。”
谢从隽道:“我第一次上战场,倘若不说得狂妄些,怕叔父不肯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身为我军先锋,最重要不是我相信你,是你的士兵能够相信你。”
谢从隽道:“倘若叔父首肯,我想在军中亲自挑选一队硬手,随我前去雪海关。”
裴承景握拳沉思起来,又在谢从隽那神采飞扬的眉宇间逡巡片刻,最终点头道:“好!”
谢从隽巡视各营、挑选人员时,很多走马川的将士还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知他是皇上钦点的先锋将军。
当时监军就随在谢从隽身边,谢从隽问他:“我听说,裴文将军的尸身是一个士兵从战场上背回来的,确有此事?”
监军回答道:“不错。”
谢从隽道:“让他来见我。”
谢从隽也没进营帐坐着,而去了在围场挑选马匹,正挑看一匹通体jīng瘦的红鬃马,监军派人去传唤的那名士兵就到了。
谢从隽一回头,见那士兵是个年轻人,与他的年纪相仿,面相普通,放在人堆里似乎都挑不出来,可有一双很黑很亮的大眼睛,虽神态是低眉顺眼的,却也掩不住一身的豪烈气。
谢从隽在他身上打量片刻,问道:“你是怎么将裴文将军背回来的?”
那人老实回答:“趁北羌休整队伍,我偷偷返回战场翻尸体,不记得多少了,才找到裴文将军。”
谢从隽又问:“为什么冒那么大的风险,都要背他的尸体回来?”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是个好将军。”
谢从隽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谨慎地抬头看了谢从隽一眼,如实回答道:“我姓赵,赵昀。”
“哪个昀字?”
赵昀也说不上来,他的名字是以前老家的私塾先生帮忙取的,他不识多少字,仅仅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
谢从隽看他不回答,想来他读书不多,就伸出手掌,让赵昀在他掌心里写一写。
赵昀一笔一划写出来,谢从隽握起手,像是将他的名字拢在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