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临沉默半晌,最终郑重其事地将柳枝递还给查兰朵,道:“多谢三公主厚爱,但我承受不起。”
查兰朵一怔,“你什么意思?”
卫风临道:“我跟三公主说过,我是梁国人。”
查兰朵急道:“我问你喜不喜欢我,没问你是什么人!”
卫风临以为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斟酌了半天的言辞,再道:“三公主,我家中以前在昌阳开个小药铺,我经常会跟大哥来边境进购药材。当年你们北羌的士兵击破雪海关,在走马川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些人是怎么践踏我大梁百姓的……”
查兰朵气得泪水蓄满眼眶,道:“那些都是屠苏勒的命令,我跟他们没有关系!”
“你是北羌的三公主,”卫风临漠然垂下眼睛,道,“查兰朵,他们跟你有关系。”
查兰朵一时哑口无言,但她没有露出怯意,转而问道:“那如果我不是公主,你会喜欢我吗?”
卫风临:“你改变不了你的身份。”
“我问你喜不喜欢,你都不敢回答我的问题!”查兰朵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北羌话说了一句,还怕卫风临听不懂,想了好久才骂出来,“我们羌人都不是好的,那你gān么死也要保护我!你、你就是猪狗!”
查兰朵只觉在卫风临面前毫无尊严与颜面,她愤然离去,没有回头,卫风临也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查兰朵怒气冲冲地跑到帅帐前,被裴长淮的近侍一把拦住,查兰朵喝道:“我要见正则侯!”
裴长淮独自在帅帐中书写奏折,听见查兰朵的声音,收拾好书案,让近侍放她进来。
查兰朵冲进来见到裴长淮,怒意道:“正则侯,我要你把卫风临赏给我!”
裴长淮还没见过这样气势汹汹来要人的,一时惊诧,他看查兰朵眼眶红红的,大抵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先请查兰朵坐下。
裴长淮道:“三公主,卫风临乃我大梁护远校尉,顶头上司是北营大都统,怎是本侯说赏就能赏的?”
这样的道理,查兰朵怎会不知?只是她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说一些赌气的话罢了,她坐定以后,越想越沮丧:“梁国人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么?卫风临,多了不起,他不喜欢我,我还不稀罕他呢。当初梁国皇帝想将我许配给谢……”
她本要说许配给谢从隽,她都没有答应,但想到这人生前是裴长淮的挚友,一下就住了嘴,怕让他伤心。
裴长淮也没说什么,道:“三公主,你需知世上有缘无分的事总有太多,qiáng求不得。”
查兰朵焦灼的情绪在他低柔的声音中逐渐平定下来,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我答应过你,如果你帮我救出我父君,我会告诉你那个护身符的来历。正则侯,我想你、你可能都知道了,谢从隽在萨烈手里的时候,那些遭遇……”
裴长淮点了点头,眉宇间添了些yīn郁。
查兰朵道:“当时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我去看他,他只求我把护身符jiāo给正则侯府的三公子。
他说,‘我答应过那个朋友两件事,但都没有做到,对不起,对不起,请他不要怨我’。”
裴长淮一下攥紧手指,仿佛极力隐忍压抑着什么。
查兰朵心中愧疚与忧愁参半,道:“我知道我让你误会了,误会他还活着,正则侯,请你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
裴长淮一直隐忍,此刻禁不住反问道:“为什么时隔多年才把护身符jiāo给本侯?”
查兰朵回答道:“我回去后被父君看管起来,后来没过多久,梁国和北羌谈和,我本想那时候就把护身符送过去的,可我一想到,要是让梁国皇帝知道那些事,可能北羌就会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所以我……”
说到这里,她似乎忽然明白了卫风临的那些话,心头如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击,人也怔住了。
原来真的是有关系的。
她身为北羌的三公主,虽不曾主动挑起过任何战事,也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名梁国的士兵,可她只要身在公主之位,就肩负着一国的责任。
在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候,她不能遵从私情,一切都要以北羌的利益为先。
所以当年走马川一战,尽管她那么痛恨屠苏勒的bào行,也不赞成他对待战俘的手段,可她还是不能救身为敌国先锋的谢从隽,也不能在战后将那枚护身符jiāo给裴长淮。
她往后的人生或许还会同样面临类似的选择,如果卫风临跟她在一起,那么他该如何自处?
查兰朵出了好久的神,方才喃喃道:“我明白了。”
裴长淮道:“三公主,请让本侯单独待一会儿,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