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辉,你提出的这个‘三王并封’,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啊!本就混乱的局势,被你那么一挑拨,彻底乱了!可真有你的!”
朱翊钧就这般直晃晃的拆穿了张重辉,似乎是为了防止对方‘狡辩’,他还刻意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那手丑字可真是一点儿也没有长进。还有,你那从左至右的排版法,究竟谁教你的?朕看得很难受!”
朱翊钧这番话不可谓不意味深长,张重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又在‘试探’自己!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场‘试探’绝不止于此,这才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同时,张重辉‘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万历皇帝‘果然’亲自看过了,这些年来他写给申时行的那些信。
可高高在上的皇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看那种东西呢?
莫不是……
“回奏陛下!您误会了!”来不及‘慢慢’细思了,张重辉只能在暗做思索的同时,用快速的回答来‘稳住’对方,道:
“望陛下英明!‘三王并封’的血书,虽然的确是由草民亲手书写!可这一计策,却并非出自于草民亲自之所想啊!”
“噢?然后呢?”朱翊钧挑着眉头,张重辉这个回答,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朱翊钧还是问了下去,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有多能‘编’!又多能‘演’!
“回奏陛下。”张重辉张口便是一边想,一边编道:
“草民当时的确对沈侍郎提了建议,然而草民提的‘真正建议’,并非三王并封,而是草民方才对您所说的,那‘前两点’!
当时,沈侍郎在听完草民的‘那两点’建议之后,当时就愤怒极了!草民无奈,于是便只好再出一计,而那新的一计,也同样并非三王并封!
草民当时提的那新一计,是让沈侍郎上疏,请您直接将皇三子殿下过继至皇后娘娘膝下,为绝后患,再杀了郑贵妃!”
话至此时,张重辉微微顿了一下。
本以为万历皇帝在‘再次’听到这样‘找死’的话之时会勃然大怒,然而事实却是令张重辉有些意外,因为对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怪了,郑贵妃不是这个皇帝的‘真爱’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来不及想这些了,见朱翊钧没有什么反应,张重辉又继续说了下去,道:
“如此方法,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沈侍郎当时听完之后,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他气急之下,更是大骂草民疯了!
随后,沈侍郎见草民实在说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于是他亲自提出了三王并封一计!并软硬兼施,要草民亲手替他写下那道三王并封的血书!
草民深知,沈侍郎之所以要让草民亲手去写那道血书,目的是为了将来‘三王并封’一计败了之后,好拉一整个‘张家’出来替他顶罪!
草民不是傻子,顶罪的事才不去干呢!但……沈侍郎他居然……他居然给草民开出了一个十分具有吸引力的条件!
这个条件,草民实在是无法拒绝!因为……沈侍郎说了,只要草民愿意替他写下血书!那他就会履行承诺,替草民的祖父平反!
草民虽然并不相信沈侍郎画的大饼!但转念间却想到……草民说不定可以借这‘三王并封’一事!亲自见到圣上您呢?
所以陛下,草民也是无奈之下,才与沈侍郎同流合污的!草民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能够早日面见天子您啊!陛下!望您仁慈怜惜!”
张重辉说完了,朱翊钧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朱翊钧仍旧不相信张重辉嘴里说出每一个字,但张重辉说的这些,却是又与他听到的那些消息似乎并没有多大出入,只不过是立场颠倒了而已。
就比方,朱翊钧从沈一贯那里听到的,明明就是张重辉发疯,拿刀逼沈一贯为张居正平反。
可到了张重辉嘴里头,却反过来了。
两个人,两种说法。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们俩都在撒谎!
“你编的挺好,比沈侍郎编的还要好。”朱翊钧颇为怪异地拍了下手,冷笑着给张重辉鼓掌道:
“可惜你要死了,不然,朕都想留伱在身边,天天编故事给朕听呢。”
又是一道‘催命符’下来,张重辉却是开起了玩笑道:
“陛下,您可真会开玩笑,能留在陛下您的身边固然好,可男子若想要留在后宫之中,却是要净身的。
若是让前朝大臣们知道您如此对待‘旧臣’后人,恐怕要把他们那些官宦子弟们,都给吓得不敢生儿子了吧?”
张重辉这番‘玩笑’落在朱翊钧耳里,却是一点也不好笑,甚至再次变成了‘警告’。
警告他这个皇帝要是再‘作’下去!这满朝的大臣们!恐怕就‘真’要与他这个皇帝离心了!
届时,他朱翊钧,便将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朱翊钧很清楚,张重辉的这番‘玩笑’不仅仅是在‘警告’他这个皇帝,更是在‘威胁’他这个天子君父。
被张重辉这样一个‘死刑犯’给威胁了的年轻君父很不高兴,当即便是不悦道:
“张重辉,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朕会饶你一命吧?”
面对这样‘必死’的问题,张重辉却‘仍’是不知死活的回答道:
“回陛下,这是自然,您不会杀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朱翊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居然莫名其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万历皇帝疯了一般在笑,他在笑他面前的这个少年,却是没人知道他在笑对方些什么。
与此同时,一直都低着头的张重辉‘终于’抬起了头,他甚至还十分‘无礼’的直视起了,正笑得‘开心’的万历皇帝。
“陛下,草民懂您,其实从一开始,您就没有想过要杀我,难道不是吗?”
少年锋利的眸光中是心知肚明,更是胸有成竹,似乎早就看穿了什么,更似乎早就看穿了对方。
明明少年的双眼,与记忆中的那双眼,是截然不同的。可这突然对来的目光,却还是让朱翊钧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颤得皇帝他也不再笑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冷了,冷得好像……下雪了一般……
“陛下,骆指挥使,是您派来跟草民‘合作’的吧?”张重辉看着朱翊钧,问出了这个问题。
朱翊钧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浅,双眼中的光,也越来越暗。
如此反应很显然,张重辉猜对了。
没错,骆思恭最后一次亲自去诏狱找张重辉谈合作,是万历皇帝朱翊钧亲自派他去的。
这件事,甚至只有朱翊钧跟骆思恭两个人知道,就连陈矩和张诚都不知道。
朱翊钧总算知道自己哪里‘算错了’,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不,或许早在一开始,张重辉就已经看出了他的‘真正目的’啊……
顿时,巨大的失败感如浪涛一般排山倒海袭来,朱翊钧没想到,自己最终‘败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对方给看穿了心思……
其实一早,朱翊钧的确是想要杀了张重辉的。
然而,张重辉却是老早就已经摆了一道,让张简修以‘行贿’为由,一整个京师到处乱窜,到处乱喊!
看似丢人的背后,实际目的却是为了虚张声势,吸引众人的目光。毕竟谁都喜欢看热闹,尤其是丢人的热闹。
黑红,也是红。
几乎是在得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朱翊钧就明白了,张简修这根本就不是去‘行贿赂’,而是在到处‘宣扬’。
宣扬他张居正的子孙如今的落魄,更是相当于在向一整个京师放声‘大喊’——
——看看吧!我们现在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皇帝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你们京师的官员啊!若是连这种事情都不站出来!万一今后你们也成了张居正!那你们的子孙亦如我们一般凄惨!
所以,在‘某些人’的带头作用之下,朱翊钧收到了很多很多,弹劾都已经死了十年的张居正的弹劾奏疏。
然而朱翊钧很明白,这些弹劾张居正的人,压根就不是真的在弹劾张居正。
已经死了的人,能有什么好弹劾的?
他的这些臣子们,是在‘试’他啊!
试他这个天子君父的‘真正’态度,究竟如何!
倘若他朱翊钧只是因为臣子们的那几笔上疏弹劾,就连已经死了十年的老师都不肯放过,那他这个君……
就真的将与他的‘臣’们……离心了啊……
朱翊钧早就知道了这些,然而,他知道的还是太晚了。
以至于当他看到弹劾张居正奏疏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张重辉这个张家大房的唯一血脉……是不能死了……
但就这样放过张家吗?朱翊钧不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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