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不参与。哪怕连婚嫁也只能依了祖上的规矩,以‘鬼’对‘鬼’。所以……”我听到这里,有点恍惚,是否看错?他神情里竟带些萧索之意。
“观应她本该是我的妻子。”他一字一顿,句句都带无限惋惜,“若当年观应不是固执至此,一心脱道,这正宗一脉不至于后继无人,而我更是不会落得个膝下荒芜的下场。”
我大为错愕。虽我明知他对师父有情,可不想有朝他会亲口道出,还是叫人震惊了。但师父也与我一般有过离道之心,我却是第一次听说。这怎么可能,师父谆谆告诫我们守好规矩,仿佛还是昨日之事。
却说那陆公馆无嫡,多少跟我当年一番胡搅阻挠有关。陆逸明不惜坏自己名声沾染女徒,如此着重子息之事,必然恨煞我了。再加上相片一事我知而不报,无甚作为。新仇旧恨,看来今天脱不得身了。也罢,我已然四面楚歌,早一日晚一日有何区别,生死由命吧
“鹧鸪。”果然,他收了方才神色,低声喝道:“你可知罪?”
我知是陆一葵拿了楚岸一事做文章。我自问清白,傲然立着回道:“师侄不知所犯何罪。
“好一个鹧鸪。伶俐,但也别忒伶俐过头了。”他哼了一声,步步紧逼过来,目光利极,“私通官差,算不算罪?!窃人钱财,算不算罪?!要不是念在观应只剩了你这一个徒弟,你以为你还能苟活到今时今日?”
是了,线索桩桩对上我,再加上葵的添油加醋,他怎么可能不疑我。可我只云淡风轻说道:“师伯所言的,条条皆是死罪不差。可我一条未犯。私通官差是决计没有的事,窃人钱财更是无从谈起。”
“哦?倒是师伯错怪你了。”他陡然笑了,择了张花梨木带雕靠圈椅坐了。“那么,怎么偏寻着你接相片的生意,你到‘欢喜地’寻证就有了命案,你赴楚江蹲守一箱的金子就成了铁条还得了简方良接应你脱身?师侄,巧合太多便是刻意了。三日下去了,凭师侄也查不出半分头绪来。不是你监守自盗偷梁换柱,谁能这样大的本事?”他说罢拾起黄花梨茶几上一只定窑紫釉茶盏,端起来吹了气品了口茗,只待我辩解。
“想必师伯最是清楚不过,我这三年是怎么过得日子。我若对钱财上心,就该承先师衣钵,宛居不至落败;我若与官差有染,三年前就该任简方良把三师兄拿了去而不是亲自扬一把火焚了他。我们这行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能有一人落到官差手上。更明显得是……”我铿锵说道:“若是我,会摆脱葵桃二位师妹再下手;得了那一箱的金,也断不会还站在这里等师伯的训示。”说罢,又施一礼,我能说的,尽说了。他若再疑,我亦不打算多作半个字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听着我有条有理,便放下手中茶,和颜不少,却仍有疑惑,“月儿既心中无鬼,为何要装那‘撬不得’,是要防着什么人呐?倒是说来听听。”
噢,梨叔真是义仆,来我这里一趟回来还要事无巨细得禀报。防?左右防不了诡诈人心。我决定将他一军,假意轻嘘道:“月儿本将安生日子过惯了不愿再动弹,到底还是掉到是非淖泥中来了。甚至连个普通探子都敢对我舞刀弄枪,传出去月儿颜面扫地,师伯您说怎能不防?”陆逸明狷介多疑,三年来暗地里安插了多少人在附近监视我举动,将我困得似只笼中鸟。早已是一口怨气在腹,趁这个机会不吐不快。
他闻言并无闪过一瞬尴尬,定力极深,神色如常说道:“原来是为这事,是你葵师妹骄纵鲁莽了,那人业已处置。师伯替她赔罪了如何?”
我谦卑道:“月儿不敢。是月儿办事不利以致断了线索。”
“也不能完全怪你,要说不利,你两个师妹才是废物。葵儿还杀了那截赎的,真是蠢到极致了!”他手掌扣到茶几上,猛得一拍。那茶盏底受了内力相震,发出了清脆一声,连带盏托齐齐崩了一道口子。
“师伯息怒。”一边说她是废物一边却离不得她,真是“爱恨交加”,我这样想着却出言劝到。
“罢了,事已至此,也不干你什么事了。退了身的人了,再出来行走倒叫人笑话我陆逸明掣小辈之肘。也莫怪师伯疑心于你,‘位尊身危,财多命殆’,师伯有师伯的顾忌。你且回去吧。”他摆摆手,让我退下。
“是,明白了。月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三年未回宛居,已是大大不孝。”我陈道:“月儿自请出城为亡师之冢除草。”
他听了讷住了,显然有所触动,片刻说道:“你是该回去一趟。城中之事你也不便再插手。去吧,多留些日子也未尝不可。只不要再与那简方良来往,守着你师父的话强过你探她百次。”他又闭目养神,一施手,不再言语。
我特意搬出师父,他自然肯放我。眼前之事都乱成一团麻,他也没心思再派盯梢来,倒省得我避他的人了。
于是诺诺应了,去了。
注:白刃,取明代张同敞《和<浩气吟>》“白刃临头惟一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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