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跟子溘哥到底怎么了?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跟对方说话了。”
“你没看到老大左边帅脸上那块瘀青、还有眉毛上面的伤口吗?也挂在那里一个星期了都没消,你怎么不问?”
“我不敢。”
“那不就得了,愣小子,你以为我敢啊?”
“操,那怎么办?看到子溘哥整天冷着脸,感觉超奇怪的。”
“死安迪,不准在我面前说脏话。”
“喔。”男孩乖乖地应了声,然后又转头向一直没开口的athy低声问道:“athy姐,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直在座位上整理草图的athy抬起头,神秘地瞥了阿俊一眼,然后低柔地吐出一个字:“不。”
碰了个软钉子,安迪只好摸摸鼻子,回头和阿俊一起烦恼地看着办公室另外一端,互相假装对方不存在、拼命埋头工作的两人。
“女人,一定是女人。”不能像平常一样拉开嗓门说话,阿俊只有放低声量,嘀嘀咕咕地说:“两个男人翻脸,一定是因为女人的关系。”
“你这句话太武断了吧,阿俊?”
“哼,难不成是因为男人啊?这样你会比较高兴吗?”
安迪的头马上像装了强力马达似的,左右摇蚌不停。
“死安迪,同性恋又不会传染,怕个头啊?”阿俊撇撇嘴,继续低声说:“反正呢,我猜一定跟女人脱不了关系。你看,出事之前,子溘不是幸福快乐得像什么一样吗?八九不离十,绝对是谈了恋爱。”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安迪呆呆地低声问。
“去,愣小子,你什么都嘛不觉得。那一天我不是在逼供他吗?你以为我只是闹着玩的啊?”
“好吧。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老大那个花心鬼,抢了子溘好不容易找到的真命天女,所以两个人直接杠上了。”
“老大这样太不讲义气了吧?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义你个头啦,要是你的死党有一个很正的马子,抢不抢?”
“当然不会。”
“要是那个马子刚好就是aty呢?”
他露出难色。“这”“蠢小子,什么义气、兄弟,都是假的啦。”阿俊得意洋洋地低声道:“除非你跟我一样,喜欢的是男人,否则两个男人之间只要有一个女人,那就什么也别谈了。”
“阿俊,我还是觉得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信不信由你喽。”阿俊耸耸肩。“反正老大和子溘的问题啊,绝对是跟女人有关。你没听过吗?所谓红颜祸水嘛”
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锐利的视线,转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将头抬起的mathy,正冷睇着还浑然不觉、继续大放厥词的阿俊。
“阿、阿俊,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看看后面?”
“看后面干嘛?”转过头,便正面迎上mathy寒霜般的目光。“呃,athy对不起,我错了。”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心虚的阿俊马上低头认错。
警告完成,athy收敛了目光,继续低头工作。
“喂,那子溘哥的真命天女是谁?”
“我怎么知道?撞见他跟别人吃饭的人是你耶,怎么问我?”
“可是我连那个女人的脸都没看到,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想我有可能知道吗?”
两人对看一眼。摇摇头,继续用力叹气。就像过去一个星期每次都无疾而终的对话一样,只能以表示束手无策的深重叹息结束这次讨论。
毕竟,除了这样做,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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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这是这个月会计部送来,你的薪资表。”
机械式地接过ay递过来的资料,大略看过薪资细目,便将之收进资料夹中,放回架上存档。
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化妆品遮盖了苍白的脸色和憔悴的眼圈,加上日愈纤细的体型,又正好符合了当前流行的瘦身风潮,更不会引起怀疑。光从外表来看,没有人会知道以高效率处理着公文的她,一个月前才刚和交往不到两个月的男朋友分手。
情殇似乎没有对她的工作造成任何影响。面对工作时,她还是同样的明坑邙且精准,完美地完成每一件任务。几乎是太完美了。无可挑剔。
最大的不同是,她不再笑了。
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出于必要,她也只会温驯地勾起嘴角,伪装出笑容的假象,敷衍了事。但深邃的眼底却不曾染上半丝愉快的光采。
那不是微笑。
那不是向晴。
ay担心地和坐在座位上的陈月翎互望一眼。
“晴晴”陈月翎迟疑地开口:“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到哪里去庆祝?”
她抬起头,望了她们两个一眼,淡淡地说:“你们决定就好。”
陈月翎皱着眉、噘起嘴,水汪汪的眼睛没辙地看向amy。
ay咬咬嘴唇,试探地问:“那,我们今天早点下班,买个小蛋糕到你们家吃好了。反正今天星期五,现在可能也订不到位子了。”
“好好,”陈月翎忙不迭地附议,深怕最近突然成了超级工作狂的好友会出口否定这个提案。“我现在打电话去订蛋糕。”
简短的点头,就是她愿意给的反应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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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
看着好友极力营造出欢乐的气氛,尽管并不觉得有任何值得庆祝的地方,她还是勾起嘴角,微笑回应。
“谢谢。”
二十五岁的生日,踏入社会的第三年,似乎应该代表着某种重大的意义。
但她却无法挤出任何一点感想。
在人际关系上,她交到了ay这个新的好朋友。在工作上,她刚刚调升为行销三部的经理,以女性的身份,成为全公司最年轻的理字辈人物。二十五岁。似乎还算交出了一张尚可称道的社会成绩单。
但,在爱情这一科,她却是完完全全被死当。
斑子溘。
总是在思绪一个转弯,她便会想起那一天的晚上究竟是怎么样的天气,她已经记不得了,或许刚下过雨、或许有着满天的星星、也或许天空遮盖着厚厚的乌云,完全符合当天晚上的情境。唯一清楚记得的是:当熟悉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世界就失去了阳光。
那张宛如死灰般的脸,带着她每天早晨在镜子里看到的相同表情,宣告了他们之间的爱情结局。
无尽的绝望。无可挽回的一切。
“许愿吧,晴晴。”陈月翎期待地看着她说。
痹顺地闭上眼睛,但其实脑中连一个真心的希望都想不起来。
也曾经疯狂地想像,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去赴孟聃庆的约,现在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是不是宁愿选择永远被蒙在鼓里,不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残暴的真相和温柔的谎言,究竟哪一个伤人最深?
但是到头来,她知道自己还是会走到这样的结局。
实际如她,不可能选择在谎言中拥抱虚幻的幸福,而这样的三角关系,更没有人可以是赢家。
所以她无法许愿。
希望,对现在的她来说,似乎是一件大过遥远的事情,无法触及。
这一次,可怜的潘朵拉没能及时关上盒子,让最后的希望都溜走了。
“晴,你许了什么愿?”
“我”她张开眼睛,看见好友们关切的眼神,明白自己无法随口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我不知道。”
陈月翎不解地望着她。“晴晴,你连自己刚刚许什么愿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她淡淡地说。
“不知道?”ay瞪大眼睛,无法相信。“身体健康、事业顺利、爱情得意、政局稳定、经济蓬勃、国家平靖、世界和平,这么多愿望可以许你连一个愿望都想不起来?”
“可怜的晴晴,”陈月翎走到向晴身边,轻轻将她拥人怀中。“你还是忘不了学长,对不对?”
“不是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沉着脸的ay打断。“不是才怪。晴,月翎和我很希望你能把心事说出来,虽然我们很可能帮不上忙,就当作是一种发泄也好。但如果你想说的只是违心之言,那就算了,我们不想听。”
“晴晴,你说啦,这样闷着,事情也不会改善,而且我们看了都好担心呢。”陈月翎用软软的声音乞求她。
她轻轻挣脱陈月翎的怀抱,双手环抱着自己,呆滞地看着眼前正在哭泣的蜡烛。鲜红的泪水流转婉蜒,慢慢滑落到苍白的小蛋糕上,怵目而惊心。
过了许久,蜡烛的火焰终于熄灭,只留下未烧尽的蜡烛,残破地孤立在蛋糕上。
“说什么呢?他和聃庆的过去、我和聃庆的过去,都没有可能改变。”她低垂了眼眸,空虚微笑。
“为什么要改变呢?”ay咬着嘴唇,早已从陈月翎口中知悉整个情变的始末。“这年头,谁还是贞男烈女?像我的男朋友。月翎的男朋友,过去也交过其他女朋友。那又怎么样?我也交过其他男朋友啊!现在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他和聃庆”
“上过床。那又怎样?不要忘了,你跟聃庆的过去他可能比谁都清楚,却连一次都不曾过问,你就不能用同样的宽容对待他吗?”ay咄咄逼人地说。
“那是因为他心虚!”
“晴晴,你不能这样说”忍耐了将近一个月的ay步步进逼,不让她有任何可以逃避喘息的机会。“而且,要是把对象换成孟聃庆那个花花公子,你会那么生气吗?想想看,他交过多少女朋友?跟多少人上过床?而且男女不忌!你的反应会是如何?”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你比较爱他?或是你认为他跟那些上床的对象之间没有感情?”ay摇摇头。“这是双重标准,对于权威父权的刻意宽松。晴,你的女性主义学到哪里去了?”
“晴晴”陈月翎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对峙的两人。
“可是我就是觉得没有办法接受。”她别过头,不肯让步。
“没有办法接受?为什么?因为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有肉体关系?”ay瞪着她。“他爱他呀!就像你那个时候一样,根本无法自拔。你怎么能够怪他?晴,你的宽容心、体谅心都到哪里去了?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向晴。”
她只是紧闭眼睛,摇着头,说不出半句话来。
amy激动地看着她,眼中隐约泛着泪光。
“晴晴,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陈月翎迟疑地开口:“是子溘学长跟聃庆学长有染,背叛了你?或是你认为他拿你当成聃庆学长的替身?”
她慢慢张开眼睛,眼神空白。“我不知道。”
“那你在意的,究竟是聃庆学长比较多?或是子溘学长?”
“我不知道。”
陈月翎的目光迷离,怜惜地看着她。“晴晴,记得你那天晚上跟我说的吗?你感觉不到自己对子溘学长的真正感情?”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迷惘,不明白好友为何要提起这件事。
“我现在知道了。”陈月翎温柔地凝视因为情殇而明显憔悴消瘦的好友。“你是爱子溘学长的,而且比你愿意承认的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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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眨了两眨,无法适时反应过来。
她爱着高子溘?
这不可能。
她无意识地摇摇头。
陈月翎和ay用力点点头。
“我不可能爱着他。”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不在乎他,向来头脑冷静的你反应不会这么大。如果不在乎他,你不会把所有必须跟bt当面交涉的工作统统交给我和月翎处理。如果不是还爱着他,你不会在分手一个月后,还一个人偷偷在作梦的时候流眼泪!”
“我没有哭我不会哭。”她呆滞地反驳。
“晴晴,你有。每次我半夜起床,就会看见你一个人在另一张床上缩成一团,整张脸上都是眼泪。”陈月翎紧咬嘴唇,担心地看着她。“你不记得了,对吗?”
她迟缓地摇头。
她爱着高子溘?
她爱着高子溘?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早上镜子里浮肿的眼皮和满布的血丝,并不是因为早已忘却的恶梦惊扰或睡眠不足所致,而是睡梦中的自己摆脱了白天意志的克制,在暗夜里忘情哭泣造成的。
原来,她始终不能放下。
原来,她连自己都不曾了解。
心像是破了一个洞,汩汩冒出温热的血液,许久未感觉到的撕裂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涌上心头。
一个月前,她狠狠伤害的,竟然才是她最在乎的人?而她竟然这般迟钝,直到今天、一切都已太迟的现在,才恍然发现真相?
向晴伸手捂住脸,拼命摇头,想要否认这一切。
“晴晴,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感情太迟钝了。”陈月翎软软的声音哽咽,拿起盒装面纸摁着通红的鼻,眼泪早已流满了整张圆润的脸。
不听使唤的泪水从覆在脸颊的手指间流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晴、晴,记不记得,我说你像是红楼里的凤辣子?”同样眼泛泪光的ay温声安慰:“你总是克制自己的感情,总是冷静理智,总是想着要赢,就算玉石俱焚也要赢。这样的个性在工作上可以春风得意、无往不利,但是,在爱情里不能讲输赢。一想到输赢,注定你满盘皆输。机关算尽的王熙凤没有得到一次真心的爱情,我不希望你也是这样。”
“他不爱我!”
“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去问他。”aiy温柔地说。
我爱你,晴。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相信,我爱你。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只有你。
他说过,但她不相信他。
你不相信我?
那张混合着心碎与温柔的脸,早已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没有办法忘记。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愿相信他、不愿承认那个残酷的真相对自己的打击究竟有多深、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多在乎他。
所以,她伤害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和言语。
amy说的没错。她只是不愿意认输、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早已沦陷在他的幽默与体贴之中,无法自拔。
她不想去承认,自己在乎他的程度可能比他在乎自己的程度还要多、还要深。
“晴晴,子溘学长很在乎你。虽然我们每次到bt他都没说什么话,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乎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放下双手,接过陈月翎递来的面纸,试图阻止泪水继续泛滥。
“你知道吗?他们公司的阿俊苞我说,子溘学长从那一天开始,笑也不笑,连话都不多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跟聃庆学长一样,整天只是埋头工作,让整个办公室里的气压变得好低”
陈月翎的声音慢慢逝去,不敢确定手里拿着面纸、却低头不发一语的好友究竟听进了多少。
过了几分钟,amy才轻轻开口:“晴,我们陪你去找他好吗?”
抬起头,看着好友关切的脸,她感觉到一股温暖慢慢渗入心底。
她不是一个人。
她有陈月翎和amy这两个好朋友,在自己这么讨人厌的时候,依然没有嫌弃她。
还有高子溘。
或许,一切还不是太迟。她还有机会。
即使很可能得不到他的谅解,至少她必须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
这是她最起码的责任。
点点头,她轻声说:“谢谢。”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去找他。”说走就走,amy一把将她拉起。
陈月翎眨眨眼睛。“那这个蛋糕怎么办?”
贝起嘴角,露出一个月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收起来吧,等我们回来再庆祝不迟。”
坐上amy的苹果绿march从家里出发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将近午夜。
台北的夜,有一种虚幻的宁静。
疾驰而过的车辆忙着前往自己的目的地,人潮也渐渐减少。喜欢过夜生活的人们各自疏散到通宵营业的店家里,继续着纸醉金迷的玩乐。放眼望去黑暗空荡的马路,会有一种错觉,人们早已遗弃了整座城市,只留下沉默的建筑物和冰冷的霓虹灯,孤独而感伤。
斑子溘的手机设定在关机状态。
虽然不太可能,她们还是从bt广告开始找起。
据办公大楼里打着呵欠的警卫表示,大楼里最后一个人早已在一个小时之前下班离开了。
他不在他自己的住所。
他父母家的对讲机也没有人应答。
时间愈来愈晚,路旁的商店陆续拉下了铁门。
他喜欢去的小酒吧、咖啡店、茶艺馆也都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究竟会在哪里?
“不会在聃庆学长那里吧?”陈月翎怯生生地说。
车厢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愿意承认这样的可能。
在驾驶座上的amy偷偷从后照镜观察向晴的反应,而发话的陈月翎则是正襟危坐,连往旁边看一眼都不敢。
沉吟半晌,她静静地开口:“amy,可以带我到一个地方去吗?”
“晴晴,你知道聃庆学长住哪里吗?”
“我没有要去聃庆的住处。”
“你认为子溘学长不会在那里?”
她露出苦笑。“我‘希望’他不会在那里。而且根据你从阿俊那里听来的,他们根本不跟彼此说话,所以我猜他不太可能在聃庆那里。”
“那你要去哪里?”amy好奇地问。
“送我到华纳威秀去。”她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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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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