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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呀。”她的声音仍是闷闷的。
还说没有,嘴巴都翘得半天高了!虽然确定这点,子靖却拿她没辙,总不能像她小时候那样抱着她,拍拍她,哄哄她吧!
他轻喟出声,烦恼的说:“阿璇,别跟我呕气。下星期我就要去当兵了。”
离别的愁绪涨潮似的充满心中,曹璇惊慌的凝视他。这么快吗?下星期就要去?
“不晓得明年有没有假回来陪你过生日。”他感叹道,注视着她的神情交错着习惯的宠溺及一种他尚未觉醒的温柔。“说过每年都要陪你过生日,没想到会被大哥说中,不管当时的心意多么虔诚,还是要食言了。”
“我知道。”他扬唇一笑,然而笑意并没有到达那双离愁依依的眼眸,微微扭曲的嘴唇逸出感慨。“一年十个月是很快过去,但到那时候我要出国念书,又是两年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
曹璇浑身一颤,心头汹涌的离别情绪激荡得仿佛随时都要从灼热的眼眶里溢出来。但为了不想加深子靖的愁绪,她急忙深吸了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悲痛,勇敢的道:“你放心,我会等你。”
啊?子靖张口结舌,怎会这样?他不是那个意思呀!
虽然不是为了女朋友。他在心里加上一句。
“没关系。我知道子靖哥哥的心意。就算没办法赶回来,可以打电话给我,唱生日歌给我听。”
“只好这样。”他微扯嘴角,目光缓慢的梭巡着她艳丽的五官,像是想把她的美丽给深深记忆住。“我不在的时候,你愿意常到我家,陪我爸妈吗?大哥还在美东攻读学位,我又不在家,我担心他们会觉得寂寞。”
“我会陪林爸爸和林妈妈。”她热切的保证。
他蠕动着嘴唇,心里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不确定还该说什么。
“我给你写信。”她痴情的道“每天写一封。”
“不必那么频繁。”他笑着摇头。担心她会要求他比照办理,一天给她回一封信,他哪里吃得消。
“可是”她嘟起嘴。
“一星期写一封就可以了。”他安抚地说“国中的课业很沉重。你要好好用功,才脑萍上理想的高中。”
“好嘛。”她乖巧地点头,澄澈的眸光在他微显忧愁的俊颜上梭巡,看出他正为人伍的事烦恼,安慰地道:“一年十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子靖哥哥。”
“阿璇”他想告诉她别孩子气了,却在那双痴情的眼眸注视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等你!”她投进他怀里,仰着脸注视他。
她的表情认真而执着,盈盈的眼波里有着火焰,暖暖的烧灼进他的眼,他的心。
他感觉着那火焰在胸臆间扩散,火蕊渐次转化为一朵花,开在他心湖里,缓缓的绽露芬芳。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如同烛泪滴在他胸口,漾起一片温柔的蚀痛。
他悸动地将她拥向胸口,紧实的拥抱住她,仿佛想将她揉进血脉最温热的情动处,一颗心炽热而沉重的为她跳动,一下又一下的诉说着难以启齿的情愫。
这一刻,他为她心痛。尽管未来是那么难以预期,但他知道此刻的记忆将烙进他生命里,永远都无法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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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河不舍昼夜的流过,人世上演着一桩桩的悲欢离合。
一年十个月很快过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对子靖而言,最大的打击是向来疼爱他的舅舅撒手酉归。据父母说,他往生的很平静,子靖在悲伤中略略觉得安慰。
他退伍后不到两个月,便准备到美国攻读硕士,出国前,他大哥林子端完成学业返国,还带着未婚妻。
跌破大家眼镜的是,这个未婚妻居然是跟他从小吵到大的李香华。两人一向不对盘,没想到会在美国擦出爱的火花。
“可见得世上的确有欢快冤家的存在。”子靖感叹。
“或者可以解释成,他们本来就对彼此有意,只是两人太过年轻,无法用比较恰当的方式向对方表达,只能以唱反调来博取对方的注意。香华表姐以前总喜欢跟子端哥哥斗嘴,就是这缘故吧。”曹璇慧黠的眨动眼眸,一番话听得子靖对她另眼相看。
十六岁的曹璇,虽然流转在外貌的气质仍不脱少女的稚气,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却不时闪耀出智慧的火花。
子靖其实毋需意外的,近两年的通信,他早就该从她迷人的笔调看出这点。小女孩是长大了,也更令人难以抗拒了。
他的心情复杂,面对即将来临的离别,以及曹璇对他的吸引力,他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我会等你。”像是看出他潜藏在心底最秘密角落的不安,曹曹璇角噙着温润甜蜜的笑意,深邃漆黑的瞳眸里仍是不改以往的痴情。
子靖苦笑,为什么她可以对自己的执着坚持这么久、这么肯定?两年前说要等他,现在仍然说要等他,子靖不禁纳闷,她这句话还可以对他说多久,他又会让她等多久。
他好想马上告诉她答案,然而,他连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都厘不清楚,怎么跟她说?
烦恼的搭机离开台湾,子靖当时并不知道两年后他回到台湾,生命里的喜剧和悲剧仍在轮番上演,他想对曹璇说的答案,依然是扑朔迷离,未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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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公司吧。你学的是企管,姑姑、姑丈又是公司的大股东,你应该来的。”丁凯脸上有一种安谧的气质,坚定的眼光具有说服力。
但他不想被说服。
子靖沉默的注视表哥苍白的脸色,忧虑的问:“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他微笑的回应。
虽然这么说,子靖还是觉得他很有事。两年不见,他瘦了很多,这让他额上两道修长的眉微微的拢起,目光往丁凯身后的人群看去。
两人站在婚宴大厅的角落,跟他一块来的曹璇腿上坐着四岁的皑莲,她正逗得她咭咭咯咯的笑。欣荷则在较远处和娘家的亲友寒暄,子靖迟疑着是否该喊她过来。
今天是欣荷的大哥白欣荣的喜宴。
说起他的另一半,也是让人跌破眼镜的人物,叶芷云当年跟白欣荣相看两讨厌,没想到两人最后会是冤家成眷属。
“真的讨厌对方,大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他们是太在意对方了,目光总是停留在对方身上,看不顺眼,却基于想要对方好,才会争吵吧。更或者,拌子谠他们而言是种情趣,一日不拌嘴,还会觉得人生没有意思呢。子靖哥哥,这就是欢快冤家呀,你应该从表姐和表姐夫身上看到这点。”
她口中的表姐、表姐夫,就是子靖的大嫂、大哥。他发现曹璇总是能一语道破事情的关键处,美丽的眼眸里不时闪漾出深沉、灵黠的智慧光彩。
靶情的事,她好像看得比他透彻,这方面的心智年龄可说是比他成熟。好几次他注视着那双深黑的眸子,谜样的光彩给他一种看不透、又深深受到吸引的强烈感觉。
“为什么不找学长帮忙?他也是学企管的。”他收回投往在曹璇身上的视线。
“当初就找过他了,但爱情的力量高过一切。欣荣当年选择进人叶氏,原因我就不用说了。他现在娶了芷云,而芷云是叶家的独生女,叶氏的继承人,这种情况下,他更不可能离开叶氏来帮我。”丁凯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凝重“公司的业务近年来发展很快,子靖,你过来帮我吧。”
他没有马上回答。有些事情明明应该要看淡的,但不知为何心里仍在意着,那些小小的疙瘩总是不放过他,提醒着那些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子靖”丁凯忽然朝他伸出手,身形不稳的倾靠过来。
子靖惊愕的扶住他,视线里有醒目的腥红,是从丁凯的鼻孔里流出来。
“表哥”他随即大声呼救,引起现场一阵混乱。
欣荷惊慌的跑来,帮他扶丁凯到一旁休息,没多久救护人员赶到,一行人陪伴丁凯到医院。
他的症状令人担忧,鼻血一直到送进急诊室仍在流,身上同时发着高烧。
今晚婚宴的新郎和新娘在喜宴结束后赶来探望,医生却只说需要进一步检查,没有给家属确实的答案。
这一夜众人在忧心忡忡中度过,子靖先送曹璇回家,皑莲则由她的外祖父母带回家照顾,欣荷留在医院照顾丁凯。
隔天,子靖赶到医院探视,发现丁凯的精神恢复了些。
“进公司吧。”他脸上仍是安然若素的镇静“我病成这样,公司不能没有人坐镇。”
他是吃定这种时候他绝对狠不下心拒绝。子靖俊眉攒紧。
“你答应凯吧。这些年来,他真的很辛苦。其实之前他也有过莫名原因的发烧,和流鼻血,但都不像这次那么严重。我劝他要做彻底的检查,他总以公事忙不过来拒绝。现在好不容易有你可以帮他,他终于可以安心的接受检查了,你要是拒绝,他又要找借口不肯检查”欣荷的眼神、语调都盈满忧虑,子靖只觉得心脏揪疼。
以为他仍然不肯答应,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医生还无法确定他的病症是什么引起的,昨天的抽血检查要几天后报告才能出来,在这之前,医生建议我们留院观察。子靖,你们终究是表兄弟,可不可以在确定丁凯没事之前,帮帮他呢?他真的很需要你!”
她颤抖的唇,如泣如诉的眼神,乃至于眼窝处疲惫的暗影,都发出求救的讯号。子靖苦笑,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拒绝不了她的恳求,何况她说得没错,他跟了凯是表兄弟,没理由不帮忙。
“欣荷,你都这么说了好吧,在表哥恢复健康之前,我会进公司帮忙。但等他好了后,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他给自己预留选择的空间。
“你肯帮忙就好。”欣荷开心道。
“你看起来很累,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还撑得住。子靖,谢谢你。”
他耸耸肩,目光投向没事人般靠在枕头上的男人,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好像从刚才就一句话都没讲,任由欣荷说服他。
丁凯似能看穿表弟的思绪,微晒道:“等一下人事部的张经理会过来,你跟他一块回公司。你暂时以总经理特别助理的身分代替我的职务。爸爸过世后,我便身兼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等你对业务熟悉了点,就把总经理的职务交给你”“你想得美!”子靖不悦的轻哼“我可不想被绑在这里。我看检查报告出来,多半是没事。到时候我才不管你有多辛苦,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丁凯笑了笑,没有试图想说服他什么,只道:“公事上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我。子靖,你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倚赖的人了。”
“别说得这么肉麻。你很快就不需要倚赖任何人。难道只流几滴鼻血,发一阵高烧,就让你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吗?我看你只有几天的好命,等检查报告出来,你就得重回公司继续劳碌下去!”他挖苦的道。
丁凯莞尔,知道子靖是刻意用一种嘲弄的语气想冲淡弥漫在病房内的不安。医生虽然只说需要进一步检查,但无论是自己、欣荷,或子靖,都可以从医生凝重的表情看出他的病况不简单。丁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担心的是妻子和亲友们无法接受结果。
“还是谢谢你。”他意味深长的看进表弟眼中,子靖心头窜过一种不祥的预感,眉间的皱折更深。
“你不会有事的!”像是想说服自己,他斩钉截铁的加重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