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齐王服了药,心口的刺痛稍减。他便要起身去看看伤重的兵将们。守在一旁的姜小白急忙扶着齐王,走出临时扎下的营房。
齐王推开小白的手,走向一堆堆靠坐在一起,遍体鳞伤、小声呻吟着的将士们。
世子的肩头中了一箭,所幸伤得不重。他让炀医上了药、简单包扎之后,便与炀医一起去给受伤的兵士治伤。
姜诸儿认穴极准,运气为伤员点穴止血,炀医再跟着上药包扎。医治了十几个伤兵之后,姜诸儿觉得全身乏力,一下子跃坐在地上。
点穴之法最耗真气,又兼连日恶战,饶是世子内力深厚,现在也快承受不住了。
齐王走近的时候,世子正在给一个断臂的士兵捆扎断肢,他正用力系着止血的带子,突然手一抖停了下来:这个年少的伤兵不再低声呻吟,呼吸也随之停止。
齐王想拍拍儿子的肩膀,让他歇息一会,却看到儿子肩上的伤口又渗出鲜血来,齐王身子晃了晃,忍不住痛哭失声!
姜诸儿回来身来,急忙扶住齐王,“父王,您怎么出来了?小白,把父王扶进帐房休息……”
齐王老泪纵横,“寡人真是瞎了眼啊,把明珠一样的女儿嫁给鲁侯这衣冠禽兽!今日被这贼子在背后插了一刀,连累吾齐国这些大好儿郎命丧异国呀!寡人真是后悔莫及!我苦命的灵儿……”他捶胸顿足,双目红得沁血一般。
世子慌忙抱住老父。待齐王悲痛缓和下来,他请求父亲为了重伤的彭生叔父和剩余的将士着想,先退回齐国,待日后找到时机再来攻打纪国。
齐王回到鲁国,忧愤成疾。他吃了这场败仗,心知自己有生之年再不能攻下纪国。又担忧着在鲁国的灵儿会不会就此打入冷宫。日日寝食难安,心痹之症加重,不到两个月,便有了下世的光景。
这一日,齐王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低声哭泣,他睁开眼,看到云妃伏在榻边,正嘤嘤抽泣着。
齐王努力地伸出手,去抚云妃的头发,“云妹子,又哭了……”
“主君,您醒了!太好了……”
齐王昏暗的眼睛竟看到云妃的两鬓全成了白色!
“妹儿,你的头发?”
云妃抱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们不是说过要白头到老吗?婢妾头发都白了,还能陪着主君,真是有福气……”
齐王的眼中沁出泪来,“云妹儿,你好好地守着小白过日子……寡人对不住你,要先走了……”
“说什么呢,主君身体好得很,会长命百岁的!”云妃强笑道。
“是,是,长命百岁……把诸儿叫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世子就在门外守着,胡须多日未剃,脸瘦得颧骨都显露出来。
齐国这次准备多年的复仇之战得到意料之外的惨败,他的心中的悲痛不下于齐王。战后齐军折兵损将,父王又病成这样,他怎能一走了之?
姜诸儿声声长叹。他想到那个反面为敌的卑鄙小人姬允竟是灵儿的枕边伴侣,就恨得牙痒;他不停地将拳头捶着地面,直到双拳出血也不能稍减心中的刺痛!此刻听得父王叫他,忙进房来跪在榻前。
齐王摸摸儿子宽厚的肩膀,脸上露出笑意。
“父王一生平庸,在位这几十年,没做过什么让祖先安慰的大事,唯一得意的……就是生了你这个优秀的儿子……呵呵,是个文武兼备的君王之材……好孩子,有你在,寡人可以放心去见列祖列宗了……”
世子含泪给齐王盖好丝被,“父王好生休息,待您病好了,孩儿再陪您去牛山狩猎。”
“父王不行了,趁着还没糊涂,交待你几句话……”他深深吸了口气。
“记得报仇!灭了纪国方能安慰先祖在天之灵……还有,那鲁侯是个小人,千万不可交往……要结交宋君,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外姓王;此时候,齐国宜远交近攻……治国的谋略你都懂,善用贤才啊……要善待你的弟弟们,还有公孙无知……”
这一段话,齐王喘息了许久才说完,歇息了一会,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宗庙的祖宗牌位前有一个铜盒子,那是开国君王姜太公留下的……和列位祖宗一起受四时的牲供……那里面的黑玉灵镯就是‘炼魂’!是太公讨伐商汤之后,将其所杀戮之敌将的戾气困于其中,用他的心头鲜血封印,以换得后世子孙的安宁……不要,让它沾了姜氏族人的血,不然就会……”
诸儿正要问清楚,齐王的手垂了下来,已经没了呼吸。
齐世子叩伏在地、放声大哭,守在外面的云妃闻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