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招摇（上）

然有话实说，只是掐头去尾之后，再语气十分到位地将话给人复述一遍：“大姐姐说……说容主子是什么下贱东西，不过是乡野山间选出来的贱蹄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不配在跟前显摆……姐姐您息怒，婢子无意冒犯容主子，您既要婢子把话原原本本说出来，婢子自然不敢欺瞒。”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另一个也是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拿过襕裙察看后一把扔地，转身便拂袖而去。

    掌事姑姑在一旁忙招呼人干活，别干愣着看热闹。之后一屁股坐在莫菁旁边又开始犯难了，前两个是祖宗得罪不得，眼前这个也是，方才巴巴儿瞪眼看这几个神仙打架，她是半点也不敢前来干涉。可事后也怕殃及她这条无辜的池鱼。

    莫菁双手泡在水里正反复地搓洗衣物，瞧见这个老姑姑欲言又止便笑道:“姑姑放心，这些衣服我都会洗完的。该我做的，半点也不假手于人。只是这几日您也瞧见，前头那些后宫主子有心欺负人。我暂且忍气吞声多受些苦也罢，可日后她们还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连累到院子里的人，到时候更让姑姑难做，便成了我的罪过了。”

    掌事姑姑权衡再三，最终表示理解，只是……

    “那两个主儿看样子不是好惹的。万一打起来怎么办？”她问道。

    莫菁闻言，噗嗤一笑道:“那也是她们的事。她们又不在咱们这处打。打起来也是闹到皇后那处去，横竖跟咱们这下三等差役的地儿没什么干系。”

    莫菁只道还怕她们闹不到瑛皇后那处去呢。

    然而掌事姑姑仍旧不放心，提心吊胆过了几日也平安无事，才稍稍安定下来。从后宫各处送过来的衣物明显减少了，至于屏婕妤跟容嫔两处反倒换了人来，那几个大宫女自此再没来过尚衣司那个小小的洗衣院子。

    难得的休息日，荭莺跟人换了值便来瞧她，还带些好的涂抹膏『药』。两人坐在亭子里闲聊，荭莺抓过她的手细细抚摩，一面叹道：“明明才没多少日子，瞧这双手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莫菁心感动，可已然把手收回去。笑道：“我在尚衣司的浣衣院里过得都挺好。里头的人好相处，也没有谁要为难我。”

    听罢，荭莺微微一笑道:“前几日，容嫔和屏婕妤都被瑛皇后禁足两个月，待在各自院子里罚抄静心经书思过。

    我后来细细一问身旁人，才说是两人底下的大宫女闹起来直接动起了手脚。那两个女官本同住在一个院子下，又都是主子手□□面的大宫女，骂荤话扯头发传出去都丢尽了颜面。

    容嫔跟屏婕妤向来不对头，好巧不巧那日是后宫众妃到瑛皇后请安的日子，一撺掇闹到了皇后那边去。最后瑛皇后连同一大堆嫔妃在跟前坐着问话，活象个三师会审。”

    莫菁“嗳”地叹声气，坐在石凳伸手越过木栏往亭子外头摘花顽，心不在焉道：“荭莺姐姐也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无缘无故提起这事，是猜出来了罢。”

    荭莺揶揄她，又笑道：“我也只是从旁人口听到始末经过。容嫔的人恨屏婕妤处无端撕毁她衣物，屏婕妤处的说容嫔恶人先告状，不知脸面骂人。日日送衣服到浣衣院洗也罢，现今入夏了还将压箱底的冬装通通挖出来给人洗，仗着君主恩宠了几日，处处埋汰人，送去洗的衣物还得争个先，叫别人排后头。

    没料着这时摘鸾宫的庄妃也撩起了话头，说道今日摘鸾宫的宫人去浣衣院发现了个怪的现象，觉得有趣便回来禀给了她。

    这段日子各宫处送去浣衣院的衣物寻常多了三四倍都不止，本来一年当时当序换洗衣物也没什么怪，可一日里头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拿出来洗，也罢，单单是同一件春衫半月里头瞧见过四五回晾在浣衣院里。”

    荭莺说到兴起处了，起身摇着绢扇，来回踱步继续侃侃而谈。

    “这话一出可好，瑛皇后听了，脸『色』一肃，直问在场的嫔妃怎么回事，结果全场鸦雀无声，座下的各处嫔妃连搭腔都不敢了。屏婕妤跟容嫔两个更象是斗败的母鸡，缩在一旁垂头丧气，半点气焰也无。之后瑛皇后将在场的都训斥了一番，说身为主子要立好榜样，若把后宫弄得乌烟瘴气是不知好歹，再将屏婕妤跟容嫔禁了足，其余人又都遣散回各宫处去抄《女则》以修身养『性』。”

    莫菁闻言再叹，百无聊赖地撕着手的野花。

    荭莺这会儿坐了下来，挨着她坐下来，觑她一眼，赞叹地问道:“这事天时地利人和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出点差错只怕都不是这个结果。说罢，这位女谋士，你是如何指点千里之外的？”

    莫菁摆摆手，表示受不起这个称呼，可脸却还是有些小得意，如实道：“我在摘鸾宫当过一段时日的差。当主子的贴身随侍混饭吃嘛，再懒有些工作也省不得，除了自家主子，自然也要将各宫日常照面的主子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故而知道屏婕妤与容嫔两人，一个嚣张跋扈；另一个呢，气量狭窄，小家子气。偏生这两人还不对路，互相看不顺眼，平日里便是没过节，聚在一起都能互相几句酸话挖苦下对方。要真碰到一起自然天雷勾地火了。底下的宫女都是看着主子办事的，什么样的主子□□出什么样的奴才嘛。随意一撺掇，两处闹起来并不怪。

    二则，瑛皇后自位居宫后体恤各殿女眷，免了日常晨昏请安，许她们只在特定日子过来问个安，算是不辱没皇家祖训。那日算好是嫔妃相聚的日子，出了事自然更能引起皇后的注意。”

    再则，她被贬浣衣院，以瑛皇后的『性』子，想必早已有份愧疚之前埋在心。在知道那是从浣衣院惹出来的事后，瑛皇后必然细细盘问，知晓始末经过后，但凭着瑛皇后对她过意不去，也会严惩那些暗地使坏的妃子替她出气。当然还有最后一点……

    “摘鸾宫的庄妃是我的旧主，她与我还有那么点主仆情谊。自我来了浣衣院，虽君主明令了各宫宫妃不得私下到尚衣司去，她也必定会托人打探我的境况，知道我的难处必然会选个恰当时机为我说话。我只是事前细想了想，起个势头，接下来的发展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