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知否？知否？当年旧时

    他的目光永远对她怀有歉疚却吝有爱意，他终究没有爱上自己，或许他试过却做不到。多么绝望，他做不到。文韬武略，长袖善舞，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独独在爱她这件事上做不到。

    她心中也有痛苦与怨恨，不甘，明明自己就这样轻易地爱上他，为何他却永远做不到？

    她从难过到绝望，对他十几年的爱变成了恨。她用尽一切自损八百的方法来不知折磨自己还是对方，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的回应，她不想再等了。

    雕床之上，她裹上里衣，一脚将匍匐在自己身上唯唯诺诺的男子踢下床，而后冷笑着看那男子光着身子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哭着向那个芝兰玉树般高贵的世家公子求饶。

    望着跪在地上的窝囊废，她不耐地冷斥滚出去！那个人衣衫不整地连跪带爬离开，她目光由始至终都带着厌恶。

    她又一次故意让他撞见她与旁人苟合。

    她卸下一切高贵的姿态，甚至舍弃了世家小姐身份的尊严，她与族里的侍卫私通，珠胎暗结，却对外宣称是怀有他的孩子。

    所以除了家中的人都将她当成了疯子看待，其余人一无所知。因为莫瑾从不解释。无论自己做什么，他从来不曾违抗。他服从她一切，除了爱。

    他不是永远对她只有愧疚么？若连对她的好都是因为愧疚和责任，那她真的很想看看这一刻他是否还能维持得下去。或许会盛怒之下责骂她是个□□。如同她一般，让满腔的恨意萦绕一般，时时刻刻恨着她，想着她。

    不要……再当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一丝丝的回应，爱也好，恨也好。不要再让她如同即将凋零的繁花在等待中枯死。

    可她所了解的莫瑾，对她永远不会有责骂。他永远不会拿莫听灵那一套对待自己。莫听灵犯错他会怒会牵引他全部的心思，可自己犯错，他永远只会以宽待至极的目光原谅自己。

    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终于有所动容。他说，少怜，我娶你好不好？我会照顾你与孩子一生；他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第一次这样亲昵地轻抚她的鬓发，他说，这样好的姑娘，我应该娶回家好好护着。所以，不要再让别人欺负你了，好吗？

    她喜极而泣，如同个得了糖的孩子不住地点头。他终归是要娶她的，他对自己不止是愧疚。

    怜惜？她不需要怜惜的。这一刻她明明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做着一场世间最美的梦。

    她望着满屋的刺红，坐在缠金雕花小杌子上，望着铜镜中明艳动人的女子，一身鲜红的嫁衣，如同在烛光里沉睡的舍子花，就等着化作白骨，化作黄土。

    少榕跪在跟前，目光含悲，铁骨铮铮之下少有的柔情，哀求她，长姐，不要喜欢他不好么？我与阿爹会永远待你好。

    她点头，如同个亲母般温柔地轻抚他的面容，她亲手带大的弟弟。她说好，小弟你去唤阿素来，你让她去找阿瑾，我有话要问他，等问明白了，我就……我就释怀了。

    她天真地问，我们好好地过日子？

    莫瑾笑着点头，眸『色』泫然，似一跃便有水光落下。眼里满是她不曾读懂的心疼与怜惜。

    她还问，阿瑾有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寻常女子看待？不是妹妹，哪怕一点点？

    是我辜负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又是……这样的话，这种温柔的残忍，她已经厌倦了。

    如今她梦醒了，盛装之下的自己穿着一袭嫁衣。往日即使有人来跟前耀武扬威，她也能拾起高贵的姿态加以反击；即使她知道自己所爱之人竟这般荒唐地爱一个男子，她亦不曾被打倒。面对这些，她依然挺着脊骨用单薄的身姿扞卫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他对自己不恨，不在乎，即使她跟旁人苟合报复他。他不爱，不爱又怎么会有恨，怎么会有在乎？徒有她痛苦挣扎，如同冬日里最浓丽的花，忽地颓败一地，满地残红。

    她用最狠绝的办法来报复，以这样的方式让他永远地记住自己。新婚之夜，一根红绫吊死在床头之上，死时手里还拿着当年初次见面莫瑾给她的玉佩。一纸绝笔，只有“我恨你”三个字不知是留给莫听灵还是莫瑾，把所有人的后路都断了。

    要让他明白，他的确辜负了她，他人无心我便休，既然不爱一开始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

    让莫瑾只要看见莫听灵一眼便想起自己如何死的；让他往后也如自己一般在绝望之中度过。让他明白从小到大对自己无爱的温柔是如何一点点地将一个慕少怜摧毁殆尽。

    莫听素唏嘘，缓声道：“成亲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若当时莫瑾没有执意娶她，事情未必会走到那个地步。

    世家公子也曾进宫求过君上，可当时还出了一件事，君上以此作为私下交换，非但不准世家公子解除婚约，还需三月内择日迎娶贵族小姐。当时这事内情没有第四个人知晓。故而这边婚事让世家小姐又抱有一丝期待，之后如同轮回苦果。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贵族小姐的死正如她所愿，世家公子果然把所有过错揽在身上，终生不娶，只尊她一人为妻。世家公子娶妻之后发生的事想必你已有所耳闻，我便不多说。”

    莫菁久久不曾言，扭首望向马车外。

    莫瑾当时是为保她一命，反而让晏褚帝抓住了弱点，与其以择日迎娶慕氏长女为条件达成交易。之后慕少怜自尽，阿灵在不知情下负气将慕少怜掳走，故意说的那些刺激话，而后慕少怜的反击让阿灵误会莫瑾。再则慕少怜自尽，阿灵琵琶骨被锁后困长运峰无以自保。

    当时一切都这样自然而然的迅速发生，莫瑾如今只怕不仅愧对慕少怜，还有阿灵。两个极爱他的人都辜负了，个中的痛苦，哪怕是只言片语莫瑾都不曾跟她提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