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北院竹林里,天光乍现时,一抹身影悄然到来,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轻放开手中的信鸽。
然而信鸽才微振翅飞起,一股凌厉的劲风乍至,信鸽瞬间掉落在地。
她望着被一箭射落的信鸽,还未回头,便听见身后响起如鬼魅般阴冷的声音“月芽倚重你,所以就算你拿假的信骗了月芽,让月芽回了那封教本王震怒的信,本王都可以暂且不管,但今日你故意让月芽看见人彘本王饶不得你!”玉昙蓦地回头,俏颜惨白。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满室刺骨冷意,逼得她张开双眼。
“玉昙。”她轻咳,吸了口沁冷的空气,只觉胸口闷痛难受。“玉昙?”
窦月芽侧眼望去,房内烛火已灭,就连搁在角落的火盆也没有火苗,更不见随待在旁的玉昙,教她不禁微皱起眉。
“王妃?”一位面生的丫鬟开门而入。
窦月芽原戒备了下,直到瞧见跟在身后的武赐三才安心了些。“武总管,玉昙呢?”
“回王妃的话,小的正在找呢。”武赐三苦得八字眉都快要到嘴边了。“王妃只想让玉昙伺候,小的自然就不敢再派其它人手,原以为她一早帮王妃熬药去了,结果厨房却跑来跟我说,为何王妃今早没用早膳,就连午膳也没动静,找不到玉昙,小的吓得赶忙差人准备,把药和午膳给送过来。”
闻言,窦月芽眉头皱得更紧,不禁再问:“武总管,兰苑附近可有找仔细?”
“都找到了呢?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可是王府总有人守门,玉昙不可能离开王府的。”
“可不是吗?横竖她定是在王府里,想要无声无息离开那是絶对不可能,除非她”武赐三说得口沫横飞,突地噤声不语。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带她走。”他硬着头皮转了个弯,总不能说出真心话吧在无人看见她离开的状态下,却寻不着她的踪影,那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已不在世间。
“可是玉昙是宫中带出来的,有谁会带她走?就算要带她走,也得先知会我一声,不是吗?”
“是是是,王妃说的是,小的赶紧派人再找。”正因为她说的都对,他才愈来愈害怕。但不管怎样,王爷也不可能对王妃身边的人下手呀。
他真的很不解,可偏偏王爷进宫至今未归,没人能给他解管,他还得面对王妃,真教他一个头两个大。
“请王妃先用膳、喝药,小的一找到玉昙,立刻将她押到王妃面前。”武赐三说着,才一回头,门都还没开,外头便传来阵阵尖叫声,气得他开门就骂“怎了,是哪个脑袋残了的忘记本总管说过王妃要静养,不得大声喧闹的?”
“武总管你看。”几个吓得面色如土的丫鬟,一同指着墙角。
武赐三侧眼望去,并不觉有异,但再仔细一瞧,只觉得墙角下那只虫好像不太像虫,反倒像是--他走近,大眼圆瞠,那竟是一截扭曲的小指头,顺着血迹往墙角侧边的花丛望去,轻拨开正结苞的报岁兰,就见一块碎布掉落花草间。
他刚拿起那块天青色的布,身后便响起窦月芽的惊呼声--“玉昙!”
武赐三回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粉碎太平,可偏偏就连他也觉得这衣料眼熟得紧,分明就是玉昙所著,但就算这样,也无法证明“王妃,你不要胡思乱想,玉昙不是王爷杀的!”他敢打包票,王爷处置人有他一套法子,不留痕迹,絶不可能故意丢在这儿,像是蓄意要让王妃发现。
“我有说王爷杀了玉昙吗?”窦月芽气若游丝地问。
“这”武赐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鬼话来着!
刺骨北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华与剎站在兴和殿外,望着丹墀底下的石板广场径自想得出神。
“四哥。”
华与剎徐徐回身,望着一脸凝重的华与剀。
“四哥,你探视过父皇了吗?”
华与剎轻点着头,噙笑道:“看来父皇大限已至。”月芽说的对,历史确实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有所变动。
当初是他亲手弒君,皇上如今却因为西合门爆炸一事,身体一日日地衰败,至今已经是卧榻不起,恐怕不需要等到他动手,他就会提早驾崩。
“四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要我哭吗?”
“四哥”
“与剀,父皇快要驾崩了,你心里有何想法?”他突问。
华与剀不认同“四哥,我知道你心底对父皇有怨,也犯不着诅咒父皇吧。”
“这不是咒父皇,更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他真的快驾崩了。”他反身,双肘靠在石栏上,望向偌大的广场,想起他登基时,文武百官在此俯首,当时他感觉不到半点威风和喜悦,然而这条路他终究得踏上,而任何人事物都不能阻挡他。“我在近泽待了三年,在战场上厮杀,那脸上死气是骗不了人的,况且父皇还中了毒。”
“毒?”华与剀向前一步,压低声响问:“可我问过御医,御医说父皇或许是西合门一事受到惊吓所致。”
“那种话只能骗你这种傻子吧。”华与剎哼笑了声。
“如果真如四哥所说,父皇中了毒,那岂不是代表御医已被有意造反的人给收买?”
“八弟,我说个头,你就明白了,所以我才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华与剎斜睨他一眼,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问:“凶手是谁,不用我点明,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要站在哪一边。”
华与剀清俊面容浮现愁绪。“我非得选吗?”若父皇真中毒,大皇兄是脱不了关系明明是亲生父子、同脉手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生死。”
“四哥会杀我吗?”
“会。”他毫不考虑地道。
华与剀不禁失笑,不知该开心他的坦白,还是难过他的无情。“四哥,在你眼里,最重要的究竟是盛兰还是皇位?”思索半晌,他终究开口问了。
华与剎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皇位。”
有皇位才能拥有他要的一切。
睿王府的氛围犹如今儿个的气候,阴霾刮着寒风,却又夹杂着吊诡闷热。
当华与剎踏进主屋寝房时,桌上膳食分毫未动,而窦月芽虚弱地倚在床柱上,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才让她微掀眼。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未用膳?”他笑问着。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她不信武总管没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告诉他。
“要不,你认为我该如何?”笑意依旧。
望着他柔情缱绻的眸,笑意让那双眸子如黑耀般闪烁,看在她的眼里,无疑是火上加油,抓起床边的玉骰盅,往他头上丢去。
华与剎动也没动,任由玉骰盅在他额上砸出一道口子。
窦月芽愣了下,不解他为何闪也不闪,她不相信他闪不过。
“解气了吗?”他依旧笑问,任由鲜血滑下脸颊。
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彻底地激怒她。“解得了吗?!玉昙玉昙不只是我的丫鬟,更像是我的姐妹,她待我的好,你会不知道吗?!”当她看到那截带着伤疤的断指时,他可知道她快疯了!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一再容忍,直到他再也忍不住。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杀她?!”
“杀?”他哼笑了声。“如果我说,我没杀她呢?”
“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就连武总管都认为是你,除了你,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一个人!”
“那就姑且算在我头上吧。”他云淡风轻的说。
他只能说他小看玉昙了。原本是真想杀了她,但是顾及月芽,所以他给了玉昙两条路,一是留下照顾月芽,不再当华与则的眼线,二是离开王府,岂料她的选择出乎他意料,不过也无妨,看在那截断指分上,他可以不跟她计较。
“你!”她气喘吁吁,胸闷得像是要爆开,就连呼吸都万分艰难。
“其实我也明白,你之所以不舍玉昙,是因为玉昙是八弟特地为你挑选的丫鬟。”他轻抚滴落在袍上的鲜血,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窦月芽怔愣地望着他,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华与剎,你知不知道爱情是会磨损的?”爱情是禁不想一再怀疑一再挑衅的!
“我知道,所以我累了!”他笑睇着她,掏出锦囊里的通宝银。“月芽,和我赌一把,要是猜中了,我可以放你走。”
窦月芽张口,只能不住地喘息,压抑着几欲冲口而出的呜咽。
他这是在做什么?赶她走?不是说要她伴他一世的吗?西合门事件之后,她愿意再一次相信他,那是因为他诚意十足,对她开诚布公,如今她傻傻地把心交出去,换来的是他的絶情?她还未跟他算玉昙这笔血债,他反倒是想先赶走她?
“如果你累了,你又为何要在我住的院子栽种满庭的紫阳花?”那花代表着他的心意,玉匣里的短笺写的全都是他的爱不是吗?
“安抚你喽,不然呢?”
“华与剎,你不要后悔。”她怔愣半晌,气若游丝地道。
“我没告诉你吗?”他拿着通宝银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让她看清通宝二字,弹指让银币跃起,随即落在掌心里。“本王行事,从未后悔。”
窦月芽胸口闷痛得难受,像是有石磨不断地磨着她的心“杀了那么多人,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人早晚总是会走上那条路的。”他晃动着手,像是迫不及待要她快猜。
“那为何直到现在,死的人不是你?!”话一出口,她惊觉自己骂得太重,可瞧他根本不痛不痒的噙笑神情,她不禁跟着漾笑,笑自己怎么还在担心他会受伤。
“我怎么会那么笨?我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他说服她、感染她、勾起她的同情,教她一再沉沦,原以为他有所改变,可事实上,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心!曾有过的深情注视,不过是国她尚有利用价值所做的伪装,如今恐怕是她已无利用价值了,他不需要她了!既是如此、既是如此
“通宝!”她要走,非走不可,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否则她早晚会被他逼疯!
华与剎噙笑,徐缓地张开掌心,让她瞧见果真是她所猜的通宝二字。
“你可以走了,但不急于一时,因为本王不会再回睿王府了。”话落,他将通宝银弹入桌上玉匣,转身便走,毫不恋栈,和昔日的温柔眷恋犹如天差地别。
她死死瞪着他的身影,无力地软倒在床上。
原来他就快要登基了,难怪他不需要她了。
结果,她倾尽一切地爱一个人,却还是成了一枚废棋
寒风刺骨,华与剎迎风走向皇帝所居的昭和殿,远远的便瞧见华与剀在廊道上来回踱步。
“还没考虑好?”
“四哥”回头,华与剀愣住。“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倒是你决定得怎么样?”
“我还能如何?四哥都这么说了,我自然照办,只是你真要将盛兰交给我?”华与剀神色惶惶地问,搞不清他四哥到底在想什么。
“走吧。”华与剎快步向前,遣退了守殿宫人,和华与剀进了昭和殿内。
见曾睥睨天下的王者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富丽堂皇的寝殿内,令人不胜欷吁。
“皇上。”走到床棍边,他低声唤着。
沉睡中的皇帝疲惫地张开眼,眉头微蹙了下,然再瞧见华与剀亦在他身后,才微微宽心地松了眉头。
“皇上,儿臣今日前来,有事相求。”他从怀里取出早已写妥的信,摊开在皇帝面前,便见皇帝眯起眼看过一遍后,神色揪变地怒瞪着他。
“啊啊说错了,并非相求,而是皇上非颁这道遗诏不可。”
“四哥。”华与剀轻扯着他。“别对父皇这般说话,你”“八弟,你别搞错了,他是你的父皇,不是我的父皇。”华与剎笑了笑,垂眼瞅着面色黑灰的皇帝。“对吧,皇上。”
“嗄?”华与剀错愕不已。
“当初命人炸了广和殿的,也是皇上,对不?”华与剎笑眯魅眸,看在皇帝眼里,简直像是拘魂鬼差般慑人。“甚至在母后将我带到坤和殿后,皇上还下令要宫人不着痕迹地将我除去,对不对?”
这些事,在他上一回的人生里,他已经跟皇上确认过了,絶非臆测。
“父皇?!”华与剀虽不敢相信,可仔细想来,却是不无道理。
广和殿被炸一事,父皇并未详查,再者后宫禁地,谁能擅闯?又是谁能取得大量的火药,如入无人之境炸了广和殿?
必定是父皇察觉四哥非亲生,用火药企图掩埋这皇室耻辱如今想个通透,教华与剀浑身爆开恶寒,看着华与剎,不知道他是何时得知,又是如何藏匿着这份恨莫怪四哥对谁都不信,因为伤他的人竟是离他最近的人!
“所以皇上,这帝位是你欠我的!你没能炸死我,就注定要把江山让给我。”华与剎扬笑地扶起他。“写遗诏吧。”
当晚,华与剎代皇帝召来定国公和新任首辅、华与则,在众人面前宣读遗诏,华与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皇位。两刻钟后,皇帝驾崩,华与剎登上帝位。
帝王驾崩入皇陵和新帝登基事宜,交由礼部和内务省处置,几日忙碌,新帝即将登基,然而宫中却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滞氛围。
而睿王府里本该喜气洋洋,却犹如一座死城般静谧,直到一位贵客到来。
武赐三一见他,立刻迎着他进兰苑,彷佛华与剎早有交代。
“盛兰。”
窦月芽虚乏无力地张眼,一见是华与剀,眸眶瞬间殷红。“与剀。”
“怎么把自个儿弄成这样?没人好生伺候你?”一见她憔悴得不成人形,华与剀不禁微恼,想要把下人喊来质问,却被她轻扯住。
“是我自个儿吃不下。”她勉为其难地勾着笑。“你怎么来了?难道这回你真要带我走了?”
“是啊。四哥封我为敦王,属地在近泽。”他替她端了杯茶,让她润润喉。
窦月芽抿着茶水,疑惑之际,突地意会。“他登基了?”
“是啊,父皇颁诏,四哥继位。”
“没有宫变?”
“怎会这么说?”
华与剎说当初他是宫变弒君夺帝位的,再者“皇上怎会将帝位交给他?”
“当然是因为父皇信任他。”华与剀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还没吃东西,你陪我吃一点吧。”
“等等,他既然要登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要带你去近泽上任。”
“新皇登基,事务繁琐,你应该是待在宫中吧况且你父皇才驾崩,你应该要守丧,怎会要你在这当头去近泽?”她不是故意把事想得复杂,而是这整件事都让她觉得不对劲。
华与剀苦笑。“我”
窦月芽愣了下,像是想通什么,脸上笑意比他还苦涩。“难道说,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他把我给了你?”说到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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