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回头,“怎么会问到他?”
“因为……他同样是来自涓析城啊,可以说是跟姑娘同乡。更何况……整个宴会中,他倒有一半的时间将目光定在娘娘身上。虽说不甚明显,可是寻春一直站在娘娘身边,亦能感觉到的。”寻春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姑娘,一番话说得极是在理。
又说,“更何况……安公子身边的夫人,简氏……和娘娘同姓呢!”
是啊,安夫人简氏……安夫人简氏!简盼儿,她自小的盼儿姐姐……绿华紧紧咬住唇,到底应该说什么好呢?简盼儿没死,还嫁与她心心相映的男子为妻……而她呢,为了简府不怒龙颜独身入宫,受尽凄苦。
这让她如何甘心呐?
难怪……难怪干爹在落难之时安府的人会从中斡旋,原以为他是念着往日的旧情,却原来,是为了救他的岳父么?好一个绝妙的讽刺!
“咳!咳!”
“娘娘,你怎么了?”寻春急了,连忙上前替她拍了拍背。
“没事。”是……怒极攻心了吧?绿华抚了抚胸口,将气顺过来,盈盈往前走着,雪下得极大,眨眼间便铺了皑皑一层,勾勒出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壮澜美阔。
“绿儿……”清扬的男声随风而至,轻轻软软如同棉絮。
绿华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身来,一身朱红色朝服的安浩原站在漫天的雪白里,那样醒目。寻春一凛神,极是识趣地退去,只是远远看着。
“安公子,叫我绿妃娘娘。”绿华轻轻一扬下颌,冷冷然说道。
“绿儿。”安浩原安全不理会她语中的意思,依旧如故。“怎么……入了宫做了妃子,便想将前尘往事一起湮没么?”
“前尘往事?一个‘前’字,一个‘往’字,又何必耿耿于心?”绿华微翘唇角,展开一抹嘲意。
安浩原轻轻皱眉,“绿华,万没有想到,你会变成这般模样。”
绿华冷冷一哼,“变成哪般模样?我一直以来便是如此。”
“对啊……一直以来便是如此……贪慕虚荣,是吗?”安浩原眼神一变,半是悲哀半是惋惜。
“你说什么?”绿华皱眉。
仿佛是不忍心再说下去,安浩原顿住嘴,直是盯着绿华一双眸子……多少日子以来夜夜入梦的那双眼睛啊,是翦水的秋瞳。“绿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仿似她、他还是那一对洛水河边情投意和的年少儿女。
绿华重重吐出一口气,双手蓦然捏紧,往后退一步。“别碰我,脏!”
脏?一个字,如同雷击,将他的魂都夺了去。“你说我脏……那么,你不是还为了一世荣华嫁与那个拥有着后宫三千佳丽的男人为妻……他难道不是更应该用那个字么?”
“为了一世荣华?”绿华已经语不成声,怒道,“安浩原,我不知道你与简盼儿是如何成亲的,亦不想知道她同你说了些什么……只是,我萼绿华这一生,都不曾因那虚华而做过什么!”
“是吗?若非为了那些,你怎么会失约,怎么会只身入宫?”安浩原上前一步,眼神直欲在她脸上剜出一双洞来。这个多少日子以来,夜夜缠他入梦的问题,终于可以向她要一个解答了么?
“我失约?安浩原,那一日,我在洛水河边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亲眼看着你自青楼间出来……”闭了闭眼睛,早已被尘封的往事一件件揭开来,结痂的伤疤复被撕裂,心痛如绞。
“洛水河边?不是……城西?”
城西?怎么会是城西呢……那样的荒效野岭。然而,听到安浩原的问话,绿华恍然间似明白了什么,顿时间涩笑无声。
“不,你一定是在骗我……相约城西,洛水河边只是你随口说说,对不对?”安浩原突然一笑,“我在城西等了你两个时辰,你都未至。然后,去简府找你……她们说,你已经接旨,准备入宫。那张纸笺,不过一个玩笑罢了,谁能当得了真?”
绿华捂住嘴,只觉得肩背剧烈颤抖着,本就瘦弱的身躯在风雪里更显孤苦无依。好一会,才止住胸中喷薄欲出的怒意,一个劲地告诉自己,绿华,已经过去了……那样多的伤痛都煎熬过来,难道还要让他更加悔恨内疚么?“是的,我是骗你的……我贪慕虚荣,只想嫁与当今帝王一朝飞上枝头……”
“是那样的吗……不,我认识的绿儿,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安浩原怔怔地摇头,一步步后退着,只觉得脑中纷乱掺杂的念头将他捣得头痛欲裂。
“那就是事实。”绿华冷定下来,重重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