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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季先生的这一卦都代表了希望。
“东海。”季先生看着他,忽地问道:“你先别急着高兴。”神色认真“我想问,要是莲娘能够活着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东海一时不解“什么怎么办?”
季先生觉得他神智不太清醒,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毕竟当初是徐离跳下河去救她的,你当真不介怀?而且她又失踪了这么久,你还是不介怀吗?甚至有可能,她和徐离一直有瓜葛呢?”摇了摇头“这些,你都想过吗?”
叶东海目光微闪,一时间沉默不语。
是啊,自己一直盼着妻子活着。
可若是她真的还活着,彼此间又该怎么面对?季先生问的那些话,一个一个,都是不能回避的问题。
在徐离策马出去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里,第一反应是愤怒,他有什么资格去救自己的妻子?还是当着天下人的面!
第二反应是懊悔,懊悔自己没有准备更好的马,没有学得更加精湛的骑术,没有第一时间冲到妻子身边。
可是这些情绪都只是那么一瞬。
比起妻子的性命来说,都不值一提。
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徐离从水里把亲自捞了上来,然后藏在某处,然后他们此刻,或许正在有说有笑。
不不不,妻子不是那样的人!
叶东海连连摇头,像是这样就能挥去心中的阴暗画面。
他的心疼痛难忍、翻涌不定,像是在油锅里煎炸一样难熬,可是一想起妻子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她素来坦荡荡的性子,又慢慢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头开口道:“要是莲娘活着,只要她说,她说,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难过“我想,她不会欺骗于我的。”
可若是,她说她不愿意回来呢。
叶东海并不是很有把握,家里的人对妻子一直不算友善,她在这个家活得很累,哪怕自己努力去温暖她,却架不住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泼来。
一颗心就像是被细线拎了起来似的,七上八下,一阵阵勒得生疼。
不,这些都比不上她还活着重要。
最终,叶东海微微一笑“季先生,我只希望知道莲娘还活着就够了。”
她说她和徐离没有瓜葛,自己就信;她若是愿意回来,叶家大门就敞开等着她;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自己不会去怨恨她,也不能怨恨她。
其实季先生还想问叶东海一句“要是叶家的人不接纳顾氏呢?”
可是觉得现在问这些为时尚早,何必叫他纠结难受,——等真的有顾氏的消息,真的能够找到她的时候,再问也不迟。
摇了摇头,叹道:“这个卦象太奇怪了。”
顾氏似乎是死了,又似乎还有一线生机,情况晦暗不明,怎么可以生死并存呢?自己从来没有卜出如此卦象。
“季先生。”叶东海收拾好了情绪“我打算亲自去幽州一趟。”微微皱眉“叶癸一直没有下落,这件事还往季先生操一下心。”
“我知道。”季先生颔首“只要各地分号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以叶家的便利,大海捞针一般的查人也可运转。
叶东海和段九两个轻骑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幽州。
叫他吃惊的是,居然正好赶上徐家的队伍回安阳,——莫非自己猜错了?徐离一直都没有撒谎?让自己留下守孝,真的只是一片体恤之意?!
叶东海是军需官,队伍里很多头目和兵卒都认识他。
打过招呼以后,反倒不好不去见徐氏兄弟。
徐离一身精铁战甲骑在马上,微笑道:“东海你怎么自己跑来幽州了?不是说,让你在家歇着即可。”——
绝口不提守孝的事。
叶东海回道:“还是放心不下。”
徐离能够猜得出他的心思,却只做不懂“军需的事你不用担心,上次去京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我们还没进城,萧苍的儿子就带着人跑了。”
叶东海哪有心思听这些?敷衍道:“三爷英勇无双,萧家的人自然闻风丧胆。”顿了顿“还没来得及恭喜三爷”
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怯怯道:“大将军,邓姨娘问队伍为什么停下来了?”
邓氏一向都是个聪明的人。
徐离在心里笑了笑,却喝斥道:“停不停的,哪里轮得到她来问?!退下!”
“是。”小丫头低着头,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叶东海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那小丫头跑到一辆车马面前,像是嘀咕了几句,车帘微微掀起一条缝隙,一只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挥了挥,然后放下帘子。
那只手丰腴、白皙,并非妻子的纤细修长。
叶东海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那东海你”徐离在马上偏头打量着,问道:“是跟着我们一起回去?还是在幽州歇一晚,自己再回安阳?”
叶东海回道:“三爷你们先走吧。”
徐离本来就是引诱之词,当然不会勉强他“那好,你也早点回来。”又道:“如今北方的情势尚未完全平定,二哥要在幽州停留一段时间,你去找他便是,不必去驿站或者客栈安置。”
“是,多谢三爷。”
“二哥若是不空,你若有事找邓猛也行。”徐离最后交待了一句,然后掉转马头,长枪一扬,朝着停下的队伍喊了一声“行进!”
一列一列的持枪兵卒过去,训练有素、步伐整齐,几十万人的漫漫长龙队伍,只怕一时三刻都过不完。
徐离领头走在前方,身姿骄傲犹如头顶上的那一轮骄阳。
叶东海看着他的背影,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精兵良马队伍,或许过不了多久,这天下都是他的了。
如果妻子
不,她不是那样贪慕权势的女子。
叶东海神色黯然上了马,别过了头,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错身而过的那辆马车里面,不仅载着邓氏,还有他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
顾莲听到了丈夫的声音。
可是却不能在此时此刻站出来相认,甚至,想要看一眼他有没有变得憔悴,都不能够,——若是站出来,那么自己、叶东海、徐离都毁了。
他是来幽州寻找自己的吗?还是别的
自己回到安阳是否应该见一见李妈妈,问问她叶东海怎么样了?只不过,到时候又该怎么解释,自己一直和徐离在一起?不对,乳母肯定是能相信自己的,可是她万一露出行迹,又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要是叶东海自己还活着,肯接受自己还好,若是他不肯,会怎样对待自己?徐离又会怎样处置他?!
或许,孤独终老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顾莲靠在车厢后壁的软枕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叶东海已经策马进了城。
既然已经碰上了徐离,便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就算自己在幽州多逗留几日,他也不至于事事琐碎过问。
和段九一起吃了点饭,打包干粮,然后赶到了灞水河岸。
叶东海心里早就有了计量。
隔了这么久,再去河里打捞显然已经没有意义。
既然季先生算出妻子还有一线生机,那么就只当她还活着,不论是被徐离救了,还是被四周的村民所救,——都会在这附近出现过。
一路沿着河岸往下。
终于找到了一处最近的村庄,再远就要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了。
叶东海不嫌麻烦、不辞辛劳,挨家挨户的打听,每一个村民,每一个男女老少,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可是他给出的赏金又实在诱人。
有用的消息一百两银子,能够描绘出那个女子相貌,且符合实情的,赏金更是高达一千两银子!这还是叶东海怕吓着庄户人家,估量过后给出的赏银——
但是这也足够村民们惊掉眼珠的了。
每个村子的村民都四下奔走,甚至连去亲戚家串门的人,去镇上做买卖的人,都让人寻了回来,可惜却没有任何的好消息。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叶东海不甘心问道:“没有一个漏下?”
村长回道:“这位爷,现今村子里的住户都问过了。”
“现今?”叶东海听出了蹊跷“难道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是这样。”那村长解释“村子最最东边有一家破落户,搭个了棚子住着,父子两个好吃懒做,经常偷鸡摸狗度日,平日里大伙儿都不愿意理会。”顿了顿“前些日子忽然不见了,兴许是摸到别的村子偷东西了吧。”
“是啊。”旁边有人附和道:“除了癞狗父子俩个,咱们这些人全都问过了。”——
就是说还有两个希望了。
叶东海的心跳得很快,有一种直觉,这两个人突然消失的人有蹊跷,不知道是被人重金送走,还是被灭了口!
但是不论哪一种,越蹊跷才越代表有希望可寻。
正所谓“是不寻常,即为妖也。”
一定要找到这两个人!叶东海从来都是耐心最好的那一个,他微微笑着,给村民打赏了一些碎银,然后干脆找了村子里一家富户,租了屋子住下。
不着急,慢慢问,慢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