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的一尺来长芦苇芯子立在那里,周围散了一地的蜡块。
荐福寺这一场盛大的法事,就这样随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龙凤花纹,天花乱坠,全都碎裂在尘埃。
寺外有人快步走来,正是大理寺少卿崔纯湛。他身后有人帮他打着一把大伞,但崔纯湛根本不加理会,一脸晦气地疾步走到李舒白面前,朝他拱手行礼,面带勉强的笑容:“夔王爷。”
“崔少卿来得好快。”李舒白还礼说。
“可不是嘛,正结束了公事,准备来这边听了真法师说法的,没成想还未到半路,就听说荐福寺这边出事了——听说是天降雷霆,劈死了一个男人?”崔纯湛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仵作跟着周子秦一起去检验尸体。
黄梓瑕回答道:“是。大约就在辰时末,了真法师讲到报应之时,天降霹雳,劈碎了左边那只巨烛。当时旁边不少人被蜡块击倒,蜡块是染过色的,里面颜料大约多是朱砂雄黄黑油等,用在蜡烛上十分易燃。可惜正是这易燃之物,使得整根蜡烛爆为无数火团,而那个男人正是落上了烛火,全身燃烧而死。”
“是吗?听起来倒像是报应临头,做了什么恶事所以被雷击死的样子。”崔纯湛饶有兴致地说。
黄梓瑕对这个身为大理寺少卿却从不关心案件的崔大人有点无奈,所以只无语抬头,看着檐外淅淅沥沥滴落的小雨。
周子秦拉着崔纯湛到外面,指手画脚地复述当时的经过。身后人为崔纯湛打起一把大伞,周子秦却一点都不在乎,边说边顶着雨走过去,一边还拉着几个仵作,一起讨论到底如何检验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李舒白与黄梓瑕并肩站在檐下,转头见雨风溅起细碎的水珠,飘湿了她额前一两丝飘落的碎发,就像一两颗晶莹的米粒珠儿点缀在她的发间,在她如玉一般光洁的额上闪闪烁烁,微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他不经意地抬手,袖子从她的发上拂过,说:“别站太外面,雨要下大了。”
黄梓瑕这才恍惚惊觉,自己居然是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于礼不合。
她赶紧退了一步,但目光依然定在外面周子秦的身上。
而崔纯湛已经折回来了,以手加额,有点懊丧:“真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怎么会烧成这样。”
李舒白说道:“是啊,今日这一场*事,朝廷帮助荐福寺从去年筹备到现在,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落得这般惨淡收场。”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这个被雷劈的倒霉蛋是谁。”
李舒白淡淡地说:“似乎是同昌府上的宦官。”
“啊?”崔纯湛不由得露出震惊的表情,“王爷是说……同昌公主?”
“嗯。”李舒白微一点头。
崔纯湛脸上那种倒霉的郁卒神情更深重了。
李舒白回头示意黄梓瑕,她赶紧将手中的那个令牌呈上给崔纯湛。
崔纯湛一看到这块被烧黑的令信,顿时哭丧着脸,说道:“果然是公主府的宦官?万一要是公主身边的近侍,这可怎么办?”
“你秉公办理即可,同昌公主也不能为难你。”李舒白说。
“是……”崔纯湛勉强点头,可还是忍不住一脸倒霉相。
雨渐渐下大了。大理寺的人搭起了油布雨棚遮挡尸体,但地上水流已经漫过尸体,众人不得不临时向僧人们借了一张竹床,将尸体抬到竹床上放好,然后一一跑回到殿檐下避雨。
周子秦一身是水,全身鲜艳的杏黄色衣服被雨打得跟朵蔫掉的南瓜花似的,狼狈地贴在身上。
他却毫不在乎,兴奋地贴近黄梓瑕,说:“喂,崇古,那果然是个宦官!我与仵作一起研究过了!”
黄梓瑕黑着一张脸:“这还需要研究?一看就……就知道了吧?”
“那可不一定,没有那个的,说不准不是宦官,而是个女人呢?”
李舒白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在旁边轻咳一声。
周子秦缩着脖子吐吐舌头,脸上还笑嘻嘻的。
黄梓瑕侧过头,不想再和周子秦讨论这样的话题:“死者的身上,可有可疑之处?”
“没有,死者须发皆无,确系被活活烧死无疑。至于他遭受天打雷劈是因为做了坏事,还是因为凑巧,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是同昌府上的人,说不定此事会闹大了。毕竟皇上对这个公主,可真是宠爱有加,天下皆知啊。”
黄梓瑕说道:“即使同昌公主要闹一场大风波,和你我应该也无关吧。”
“就是嘛,天要下雨,霹雳要打人,我们有什么办法。”周子秦把手一摊,说道,“而且我爹的烧尾宴就在后天,不多久我就得跟着我爹去蜀地。哎,蜀地很好的,我最仰慕的黄梓瑕在那边留下了很多破解奇案的事迹,到时候你们要是有空就过来找我,我带你们好好玩一玩成都!”
李舒白瞥了已经对他的话听若不闻的黄梓瑕一眼,说道:“这个不必你操心了,我本来便要去蜀地,说不定还比你先行出发。”
“咦,真的?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啊!”周子秦兴奋道。
黄梓瑕冷静说道:“不必了吧,王爷与你各为公事,最好不要同行,免得耽误彼此。”
“啊……虽然有道理可是崇古你好冷淡的样子!你明明可以婉拒我的嘛……”
黄梓瑕不想再理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