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侯府门口有不少驻军和侍卫皆在。
青木掀起帘栊,扶苏锦下马车,苏锦刚抬眸,便见熟悉的身影在侯府门口,朝她笑了笑,“姐……”
“运良!”苏锦语气带了惊喜。
苏运良快步上前,想拥她,却又迟疑看了看她身孕。
苏锦才想起今日慌乱中,却连这处伪装都一直带着。
苏运良笑笑,“姐夫让我先来侯府看姐姐,稍后,还要去军中。”
去年七八月的时候,他还与她同高,眼下,她似是要垫脚才有他这般高了,苏锦叹道,“似是又高了一头了,比我还高了。”
苏运良忍俊,上前扶她,“姐,先回侯府吧。”
苏锦应好。
……
许是见到苏运良的原因,早前心中的阴霾,似是在运良的声音了去了多半。
白巧见到二公子,竟都有些认不出来。
人高了一头不说,早前白皙的肌肤也黑了不少。整个人似是比早前精神,又结实了许多。
在军中这大半年,整个人似是脱胎换骨。
只是脱胎换骨哪得这么容易,苏锦知晓他吃了不少苦,只是挑着不说。
又在清然苑中坐了些时候,苏运良便起身,“姐,我还要去军中报道,等这几日过去,我再来看你。”
他如今从军,军中自有严明纪律。
柏炎让他来看她,但他心中自有准则。
“去吧。”苏锦也不多留。
这京中已见晴日,等这一段过去,他们姐弟二人想要见面的时间很多。
“白巧,照顾好姐姐。”苏运良叮嘱。
白巧福了福身,“二公子放心。”
苏运良拥她,“姐,我先走了。”
苏锦目送他出了苑中。
白巧在一侧叹道,“二公子真的变了许多。”
苏锦欣慰笑笑,“长大了,有些许像父亲早前了。”
白巧恍然大悟,她早前就在想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何处来,却被苏锦一语道破。
“是有些像老爷了。”白巧欢喜笑笑。
苏锦想起今日青木同她说的,当日在偷袭巴尔主帅大营时,是运良跟去,一箭取了哈纳平胡性命,救下柏炎;今日,亦是运良带了云山郡驻军的一只,从西城门入京,往北城门处接应区廷。
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
苏锦想起平城时,那个偷偷背着祖母和母亲去投从军书的运良,仿佛都是许久之前。
“夫人,今日辛苦了,回屋歇着吧。”白巧扶她。
今日京中出这么大的事,刚听说的时候,白巧都未反应过来。直至驻军入守,连翻的将领进入平阳侯府,白巧才知是侯爷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这京中还跟着变天了。
白巧早前悉数目睹了夫人在京中的不易,眼下,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苏锦其实也累了。
今日自见过柏炎起,神色一直都高度紧张着,观礼看台上的每一幕,都让人心中高高悬着,观礼看台上局势不停得翻转,直至最后惊险的一幕,她其实用尽了力气和注意力,但这一幕太快,她怕来不及。
那一根箭矢射出,她其实脚下都是软的。
眼下,躺在小榻,苏锦从衣裳里取下那枚引枕和着棉絮,终于不必再佯装了。
似是身上和心底都是一松。
白巧笑笑,“夫人歇息吧,我看着。”
苏锦微微阖眸阖眸。
她今日是真累了,也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眼下,许是终于可以安稳得打个小盹儿。
端阳节闷热,白巧上前推开窗户,让风透了几许入内,又隔着稍远处给她扇风。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耳旁响起,白巧既欣慰,又心疼笑了笑。
……
苏锦是未想到,她这一觉睡到翌日天明。
醒的时候,都过了巳时许久。
“白巧。”她轻唤一声,白巧入内,“夫人可算醒了。”
苏锦叹道,“怎么睡了这么久?”
白巧叹道,“侯爷回京,诸事尘埃落定,夫人是许久心中没这般安定过了,多睡些也无妨……”
倒是提醒了苏锦,“柏炎回来过了吗?”
白巧知晓她要问,“侯爷还未回来,只是遣人回了府中,说要处理的急事太多,暂时走不开,许是这几日都只能插空回来,又怕夫人担心,特意让人回府来说一声。”
苏锦点了点头。
白巧又道,“只是夫人,这几日在府中恐怕是也不能闲着了……”
苏锦抬眸看她。
白巧笑道,“礼部的官员来了,在苑中侯了些时候了,奴婢说要来唤夫人,对方非说不肯,说千万不要惊扰了夫人歇息,他们在外等候便是。”
苏锦眸间稍许不解,“礼部官员?有说来做什么吗?”
白巧掩袖笑了笑,忍俊道,“夫人可是糊涂了?侯爷要登基了,日后需唤称呼了,登基大典上,百官朝拜,礼服要提前做,礼部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同夫人交待,可不这几日都搭进去了?”
苏锦似是忽然回过神来。
她想的都是柏炎在平息京中骚乱和宫变之后的善后,却忘了朝中之事不可一日空缺。
眼下诸事都是权宜。
可朝事亦不会荒废太久,柏炎登基应当就在不日。
白巧扶她起身,一面扶她洗漱,一面叹道,“夫人,再等几日,奴婢也需改称呼了……”
温和的水拂过脸颊,苏锦怔了怔。
想起许久之前,他抱她坐于双膝之上,伸手挑起她的下颚,沉声道,“阿锦,若适逢乱世,或问鼎朝堂,或马革裹尸,可愿陪我一路披荆斩棘?”
她眸间微颤,伸手揽上他后颈,“只要是你……”
只要是你……
苏锦只觉有些恍若隔世。
白巧伺候她梳头更衣,遂才撩起帘栊,出了屋中,往外阁间去。
礼部的官员见她到了外阁间中,纷纷上前,掀起衣摆行跪拜之礼,“见过娘娘!”
苏锦在府中倒还不觉,一夜之间,这宫中和朝中其实都已换了称呼。
苏锦蛾眉微微蹙了蹙,又牵了牵,见他二人脸上着急的神色,苏锦没有扯开话题。
大抵便也如同白巧先前说的,登基大典在七日之后,时间紧迫,皇后的凤袍和头冠要花最长的时间,这期间都需赶制,今日稍后就会有宫中的女官来替娘娘量体裁衣,这两日礼部的官员也会来府中,同娘娘说起登基大典上的流程与礼仪,再有便是宫中的礼节。按惯例,登基大典前三日,帝后就需入主宫中。
眼下只有四日时间,娘娘就需迁入宫中去,稍后还会有日后在宫中伺候的内侍官来见娘娘,这宫中的喜好陈设都需按娘娘的意思提前准备了,这四日也勉强来得及……
苏锦听他二人滔滔不绝说了许久,整个核心就是急急急!
大凡登基大典这样的时候,最难做的便是礼部官员……
好容易礼部官员这茬过去,宫中果然来了女官量体裁衣,除了登基大典当日的华服,三四日后入主宫中的衣裳和首饰都需做好。
女官中有负责衣裳的,有负责首饰的,还有负责日常寝食的。
除却在苏锦跟前伺候着,便是寻了白巧问娘娘的喜好和平日里的习惯。
翌日,宫中的内侍官又来了一茬。
苏锦认得为首的内侍官,唤作四平,昨日她见过他与柏炎一处。
四平见了她,恭敬执礼,“四平见过娘娘。”
只是他是柏炎的心腹,苏锦眸间多了一份亲切。
四平亦笑道,“娘娘,陛下让奴家日后在身边伺候娘娘,娘娘若是事,尽管吩咐奴家便是。这几日,奴家也都在侯府,陛下在宫中诸多琐事,实在走不开,让奴家同娘娘说一声,请娘娘务必好生歇上几日,这后几日,怕是得连轴转,会辛苦,陛下会心疼的……”
苏锦脸上笑容微敛,轻声道,“从昨日起,他是不是还未合过眼?”
四平未想过她竟如此一语中的,遂轻咳,“奴家出宫的时候,陛下是未来得及合眼。”
苏锦看向他,“四平,可否请你帮个忙?”
四平慌忙道,“娘娘折煞奴家,娘娘吩咐便是。”
苏锦莞尔。
……
丰和殿内,柏炎微微伸手,轻轻按了按额头,亦轻捏眉心。
百密一疏,还是险些放过了漏网之鱼。
又是一日过去,朝中的旧臣没少在京中使绊子,亦有人在宫中生事。
这些,都并非是驻军入京能解决的。
这钉子需得一枚一枚拔。
在宫中未彻底清查安宁前,平阳侯府在京中是最安全的。
“陛下,四平公公回来了。”丰和殿外,是内侍官的声音。
“进来。”他出声,他已让四平去了平阳侯府,他此时回来,应是替阿锦捎话,他早前吩咐过,眼下宫中不安稳,不要带阿锦入宫,四平跟了他许久,心中应当有数。
“陛下。”四平入内,柏炎抬眸看他。
四平手中拎着食盒,眼眸微微眯起,笑道,“陛下,娘娘亲手给陛下做了马蹄糕,让奴家给陛下捎来,说陛下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睡上一两个时辰也好,娘娘在府中安好,陛下不必挂记,只是陛下亦需照顾好自己,娘娘才放心。”
柏炎低眉笑笑,唇畔缓缓牵开。
四平上前,将食盒放在他跟前,又悄声道,“还有一句,娘娘吩咐,要小声些说——小阿锦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