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再度席卷而来。
她尽快付完钱,也没顾得上销掉欠条,抱着豆豆上楼收拾行李,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芦沟坪。
来的时候刻意保持低调,可走的时候却是“长街相送”,车子外边几乎挤满了人。
镇子就这么大,很多人一辈子都守在这片土地上,成日无所事事就喜欢聚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自然也都知道梁桢的事。
私生子,傍大款,未婚先孕,嫁了个有钱人不安分,不到半年又被扫地出门了……种种言论梁桢被指责过太多次了,平时她倒真无所谓,可今天豆豆在场,她竟觉得羞耻得不行,最后几乎是抱着孩子坐上车狼狈而去。
车子驶出芦沟坪,梁桢给丁立军打电话。
“以后给梁国财每个月的生活费减半。”
丁立军有些意外,问其原因,梁桢便把这次来芦沟坪经历的事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丁立军叹口气:“老头子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你突然砍掉他的生活费,回头会不会又来找你闹?”
梁桢:“他也不是头一次找我闹,但如果我现在不采取措施,后面他只会变本加厉。”
原本给梁国财的生活费已经足够让他在芦沟坪好好过日子,可他非但没收敛,还能想法子到处去赊账,梁桢太了解他的个性,贪得无厌,永远不知道感恩。
“行吧,你的钱,你说给多少就多少,剩下的我替你先存帐上。”
梁桢“嗯”了一声,又问:“你那边房子装得怎么样?”
“水电都干完了,瓦工也已经进场,估计八月份就能全部弄完。”
“年前搬进去?”
“到时看吧,怎么,你去了还能回来过春节?”
“应该不行,那边是过圣诞。”
“那你就打算不回来过年了?”
“回不了,没有那么多假期,到时只能看情况。”
她身边的人,丁立军,沈阿姨,包括小唐也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问,你这次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可她明明还没走呢,这些人就开始问她归期。
“行了先不说了,回头再聊。”
第二天下午梁桢抵达泞州,连续两天的长途奔波令人疲惫不堪,她在家修整了一天,隔天上午送完豆豆去幼儿园之后便顺道去看了看陈兴勇。
何桂芳看到她还是跟往常一样客气,但因为陈佳敏,梁桢心里还是生出了间隙。
她并没多留,只简单说明自己即将出国念书,短期内不会有时间再过来看他们,让她好好保重。
原本只是过来打声招呼的事,可何桂芳竟然当场哭了出来。
“我这边你放心,你舅舅我会照顾好,只是可怜了豆豆这么小就没妈照看。”
“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小心,别总什么事都逞能,要在那边过不习惯还是早点回来,念不念书的娃都这么大了,真不打紧……”
本来梁桢觉得倒没什么伤感,结果被何桂芳这么一哭一诉弄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没多说,只走的时候偷偷在鞋柜的饼干桶下面压了一叠现金。
原本她也不是习惯回头的人,可那天走到楼道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就往后看了眼,何桂芳竟还站在门口朝她张望,见她回头又朝她挥了挥手。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当心啊!”那会儿的何桂芳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短袖衬衣,眼圈红得十分明显。
梁桢突然觉得心里被揪得发紧。
她赶紧转过身去走出单元楼,不敢再回头望,但内心喷涌而出的难过像是控制不住似的越来越泛滥。
梁桢从小区出来之后开车去了芝兰小馆,小饭店门口还是脏兮兮,店里还是没生意,可是陈芝兰依旧很忙。
她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择菜。
梁桢坐在车里看着她一个人在里面忙前忙后,无一人帮忙。
她当时想,若此时下车走过去,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被她丢在山里的女娃,或者当面喊她一声妈妈,问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这个女人会怎样呢?会不会也像何桂芳那样不舍难过,然后抱着她痛哭一番?抑或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厌恶憎恨,将自己视为她的屈辱和仇人?
梁桢不得而知,自然也没勇气下车去问。
她只能隔着一条马路偷偷看一眼,就如当年陈芝兰背着行囊翻山离开,把她独自一人扔在山里,她在后面看着她渐渐的背影,偷偷在心里道了一声——“妈妈,保重!”
除了豆豆之外,梁桢的心事基本都了了。
临行前一天她开始收拾行李,足足装满了两只大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