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目露凶光:“我妹妹是何等人物,怎么能配于那等低贱之人!”
柳夫人冷笑,毫不客气的呛回去:“你明白这心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下里唇枪舌剑,可算是撕破脸了,赵旭远只想着上门来拉拉关系,却不曾想竟吵成这样,连忙向柳夫人作揖讨饶:“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本是一桩好事的,何必说的这样绝?”他温言道:“我于彤云妹妹,确有求凰之意,夫人又何必急着推诿?”
柳夫人今日被气的不轻,也不客气,将案上茶盏摔开,水滚了一地,指了那痕水迹道:“此前你来问,我们便不应,今日来问,还是不应,你当你是谁,天下人都求着嫁不成?也不照照自己那张脸!”
“悍妇,悍妇!”陈立叫道:“哪里有你这种不问儿女心意,独断专行之人?还有,我妹妹早与三殿下订了婚约,可不容你污蔑!”
“我是不是独断专行,是我们柳家的事,与你无关,还有,”柳夫人秀眉一竖,怒声道:“你若说我污蔑你妹妹,只管到圣上面前喊冤去,哪个怕你不成!”
柳大夫人是个性情软的,在娘家人面前,更是任由揉捏的面团,听得两下里越说越糟,暗叫不好,连忙过去打圆场,对柳夫人道:“你也是,本是一桩好事,何必搞得大家面子上这样难堪,叫外人知道,也不体面。”
“呸,”柳夫人斜她一眼,毫不客气的道:“话也不递一个,便巴巴登门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纠缠的也是你,一心帮衬娘家人的还是你,现下倒是知道不体面,早做什么去了?”
柳大夫人听得好不脸红,有些为难的去看自己侄子,等着听他决定。
赵旭远眼睛一转,将语气放柔:“夫人对我有所误会,所以才会如此,何妨叫我见一见彤云妹妹,同她说个明白?
若是两下里有缘,也是成就一段佳话,若是无缘,也终归是叫彼此宽心。”
“你这话说的倒是漂亮,”柳无书带着姚轩过来,淡淡道:“只是来的晚了。”
赵旭远正待上前施礼,一听柳无书这样讲,脸上的笑便僵住了:“柳伯父此话怎讲?”
“彤云心里有谱儿,我们做爹娘的也不会棒打鸳鸯,自是要成全的。”
柳无书扫一眼一侧陈立,冷哼一声,道:“小女已有婚约,贤侄日后便不要登门了,免得惹出误会来,徒生是非。”
“已有婚约?”不只是赵旭远吃惊,柳大夫人也骇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家都分了,做什么巴巴的通知你?”柳无书对于这位大嫂,也不如何客气:“年前时,两家里便通过风,见过面了。”
“确实是,”姚轩在柳无书身侧,随之开口道:“等到命妇宫宴时,知会过皇后娘娘之后,才最终定下。”
赵旭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如此反复一会儿,方才涩声道:“原来,是姚公子早了一步。”
姚轩向他一笑,没有说话。
陈立坐在一边儿,目光阴鸷,看起来比赵旭远面色还要难看。
倒不是他感同身受,只是想起了宫宴那日,被皇后公然折辱的母亲幼妹罢了。
看看姚轩,再看看柳无书,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却也没有再为赵旭远出头。
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使许多人私下里取笑她出身低,不配母仪天下,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国母,是圣上的掌上珠。
她一句话,要比许多人磨破嘴皮子,说上一年半载都有用。
在静仪长公主亲自做出了示范之后,也没人敢再去试一试,这位皇后在圣上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说到底,也只能忍下去。
柳夫人对于女儿的心思一清二楚,也知道这对小儿女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听丈夫与姚轩这样说,心中不免诧异。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更能趁机叫赵旭远与陈立滚远,她也就低敛眉目,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态来。
赵旭远与陈立二人,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走的时候却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恹恹的失了精神,连柳大夫人,也是无精打采。
姚轩与柳无书一道,将这三个瘟神一道送了出去,及到门口,赵旭远忽的问:“若我没有记错,今年春,姚公子也会参加会试,是吗?”
“是。”姚轩答得简洁。
“也好,”赵旭远与陈立对视一眼,语气微凉:“届时,我们在考场上一较高下便是。”
姚轩看他一眼,淡淡道:“哦。”
赵旭远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噎的肝疼,偏生柳无书还在,发作不得,只暗暗咬着牙,翻身上马:“告辞!”
“赵旭远此人心胸狭窄,陈立也非善类,”柳无书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面上平静消减几分,隐约有些担忧:“你方才将皇后娘娘攀扯进来,他们只怕会想到别处去。”
“无妨,”姚轩平静道:“姐姐说过,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她不会干涉,只会支持。”
“再则,”他笑意中暗含几分讽刺:“先生其实也明白,无论我与彤云如何,他们与我,注定都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早晚而已。”
皇后与贤妃,注定不能共存,等再过几月,皇后生产之后,局面便会更加恶劣。
这等关头,萧家退不得,姚家也退不得,各尽其力罢了。
方才赵旭远与陈立皆在,姚轩便主动站出来将事情揽住,既叫柳无书为他担心,也叫他觉得老怀安慰。
——许多时候,言语皆是虚幻之事,唯有真正站出来抵抗风雨的勇气,才是真正叫人安心的东西。
柳夫人原先便喜欢姚轩,今日见他如此,更是觉得女儿眼光精准,坚持要留他用饭,亲自下厨去做了几道大菜,以示亲近。
姚轩推辞不过,只得留下。
姚望正在家中等姚轩回来,哪知姚轩人没等到,却等到了回来报信的侍从,说是柳家留饭,不好推辞,便留下了,怕是得晚些回来。
他也没多想,只当是柳祭酒喜欢儿子,所以才留下,以示亲近,哪里想得到,等到晚间时分,姚轩到了书房,便丢了一道霹雳与他。
“什么?”姚望惊异道:“你说,与柳家商定结亲?”
“是,”姚轩道:“父亲没有听错。”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竟自己就定下来了?”姚望一肚子疑问,隐约有些怒意:“——我怎么不知道?”
他这般作态,倒不是觉得柳家门第低,只是觉得儿子翅膀硬了,居然什么都没说,便不声不响的将事情定下来了,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姚轩十分了解姚望心中那份大家长的权威心思,也不欲同他攀扯,只拿锦书出来压他,言简意赅道:“这是姐姐的意思。
之前柳家透出一点意思来,我递信去问,前不久宫宴时,姐姐才叫外祖母带了信过来。”
“哦、哦,原来如此,”一提起长女来,姚望便气弱起来:“原是娘娘的意思。”
“柳家的二姑娘德才兼备,颇受赞誉,这桩婚事若是能成,也是良缘,”姚望语气感叹:“——你的福气。”
不管怎么说,作为父亲,姚望的心意总是在的,姚轩也没有拒绝,只是温声道:“两家结亲,自然不可敷衍,请父亲择日登门,同祭酒大人商榷往来仪礼吧。”
“你是长子,柳二姑娘又是出身名门,”姚望看着这个渐渐脱离稚气,一日日出众起来的儿子,语气感慨:“自然是要谨慎对待的。”
说是有了婚约,可归根结底,离着成婚,怕是还有的等。
现下能够做的,也是两家正式会面,递交厚礼,订个日子罢了。
老太爷夫妇的私房全在姚轩手里,加之此前锦书封贵妃乃至于封后的重重赏赐,他家底也是不薄,寻一份体面的厚礼过去,总不是难事。
只是姚望不肯叫他插手,说这是姚家这一代里第一个娶亲的,不能马虎,便赶他去读书,自己忙着张罗。
张氏看他将账房里的簿子翻了一遍又一遍,心头疼的滴血,忍了又忍,还是抱怨道:“娘娘入宫前说的分明,虽说一家子还在一起,也只是这么个名声,内里早就是分割开的。
夫君现下如此,可不是在割阿盛阿瑾的肉,去补贴别人吗。”
“都是骨肉至亲,怎么就成了别人,”姚望皱着眉看她:“再者,你当阿轩缺这点东西不成,我这么做,只是想叫他念阿盛阿瑾几分好,他日多加关照罢了。”
“——都是一家人,做什么闹得跟生死大敌一般。”
张氏盯着他面前那张单子,眼珠子都险些红了,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了些什么,恨恨的一搅帕子,走了出去。
姚轩与柳二姑娘结亲,这消息自是瞒不住的。
不必说赵旭远与陈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皇后娘所在的姚家与贤妃连襟的赵家所发生的这些龃龉,便足以叫人津津乐道许久,更何况,其中还掺杂着才子佳人的故事呢。
贤妃听人说了,也只是冷笑:“柳无书不识抬举,也不是一日两日,总要腾出手来收拾的,便先叫他蹦跶两天,只是姚家,这样光明正大的打赵家脸,未免太得意了。”
身侧的宫人试探着开口:“那娘娘的意思是?”
“之前那事儿,王家人不是一直不乐意吗,我便助他们一助,”贤妃长眉一挑,道:“今春的柑橘倒是好,送一筐往静仪长公主那儿,说我惦记着她呢。”
宁海总管小心翼翼过去的时候,圣上正低头批阅奏疏,笔尖将将抬起,便看见他了:“怎么,出什么事了?”
“圣上,”将杯盏轻轻放下,宁海总管轻声道:“贤妃娘娘请了静仪长公主家的幼女与王家的姑娘入宫,说是宫中寂寥,给她做个伴儿。”
这等小事圣上是不会管的,他低低应了一声,正待摆手示意宁海退下,却忽的想起什么来:“——贤妃事先,告诉皇后了吗?”
宁海总管低下头,声音压低:“没有。”
圣上抬起眼来,问:“皇后怎么说?”
“娘娘什么都没说,只做不知。”
“是吗,”圣上眉头微蹙,随即松开:“她既有章程,便不必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