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诈的意味。
“我桑家绣房,绝对不会欺骗客人!”
桑老板出现在了楼道的地方,面容冷峻,只是不知是不是纤漠的错觉,才一夜未见,桑老板的脸上,皱纹的沟壑更深了许多。
桑老板沉得住气,可是跟在她身后上楼来的桑榆却沉不住气了。桑榆怒气冲冲的走到那大汉的面前,抬头就吼道:“不就是十万两纹银吗?这点钱,我桑家还赔得起。”
桑老板想拦住桑榆,可是却没能来得及,她叹了一口气,也迈开步子走了过来,可是她却是走到了纤漠的面前,不着痕迹的将纤漠往身后拉了拉,把纤漠挡在了她的身后。
纤漠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桑老板,心里隐隐的感动着,她知道,她怀有身孕,桑老板是唯恐伤了她分毫。纤漠浅浅的笑,在桑老板的身上,有一种娘亲的感觉。
“银子是小,桑家的声誉是大。”纤漠平静的开口,没有一点的胆怯,更没有一点的惊慌。她迈开一步,走出桑老板身后的保护,冲惊讶的桑老板点点头,只冷冷的说:“这图,我来秀。”
所有人都因为纤漠的这句话而忘记了呼吸,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挺着肚子的纤漠,一开口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凰泣静思语这幅图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秀的,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秀娘也未必敢接下这绣图,要是没有点儿天分的秀娘,就算是技术精湛,也秀不出那种看了让人心酸的眼泪。
还有三天的时间才到一个月,即使那大汉不相信纤漠能秀出这图,可是却到底找不出好的理由再生事,所以尽管疑惑,那大汉最后还是带着他身后一群爪牙离开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桑老板才拉住了纤漠的手,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个明白。
原来,上个月那大汉突然拿着一张图样来到桑家秀坊,出乎意料,那图,竟然是失传已久的凰泣静思语。
这种失传的图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桑老板也是禁不住这图的诱惑才动摇了。而桑家的秀娘云姨看了那绣图也说值得一试,桑老板考虑再三才接了这秀图,并承诺要是一个月没能将绣图交出,便赔偿那大汉十万两纹银。
十万两纹银不是个小数目,那可是桑家秀坊好几年的收入了,虽然这十万两纹银并不能扳倒桑家,可是要是这件事传出去了,桑家的绣品在这天下的信赖度可就大打折扣了,到时候,损失的,可不仅仅是银子的多少。
可是桑老板没想到,在接下这单生意之后,唯一能秀这图的云姨却在第二天突然死了,没有知道她怎么死的,甚至云姨的尸体上都找不到半点伤痕。云姨一死,桑家秀坊便陷入了死地。
纤漠忍不住看向那墙上的三幅绣图,想必这些都是出自那云姨之手。
“这图,你真能秀?”桑榆指着纤漠的鼻,面色似乎有些难看,对纤漠,她还是充满了敌意。
这样的敌意,纤漠当初在云翳国的皇城内见多了,那些皇妃对纤漠的敌意恐怕比桑榆更胜出许多,所以纤漠不动声色,甚至连表情也不曾变换过一瞬。
“愿意一试。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纤漠的视线迎着桑榆的,她不是那种好欺负的女子,面对敌意,她纤漠,绝不会退缩。
由始至终桑老板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纤漠离开秀坊的时候,桑老板的视线远远的追随着马车,当纤漠掀开车帘不经意的往后看时,却好看见了一双泛着泪光的眼。
凰泣静思语,果然不是天下极品绣图。
拿着桑老板派人送来的图样,许是见多了天下绣品的纤漠也忍不住想要惊叹一番,尤其是那滴凤凰的眼泪,晶莹剔透又带着浓郁的哀伤,定是要经历过生死之恋的人才能秀得出那样的感动来。
三天的时间,很短,可是只要不眠不休,纤漠想,这图应该能秀完吧。纤漠这样想着,在拿到绣图的时候,便开始动手,往窗边的秀架上一坐,整个人的灵魂便都融进了那绣图里,有那么一瞬,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一幅绣图的延伸而已。
这三天里,桑老板来过一次,可是每次来她都是将带来的补品交给管家,然后一个人站在纤漠的门外,就静静的看着纤漠拿着针线,眉眼间都是专注的模样。
日升日落,阳光和月华交替的洒在纤漠的脸上,一阵黄一阵白,可却是同一样一种美。
第三天一大早,纤漠将绣图交到管家的手中嘱咐管家将绣图送到桑家绣房后,终于是体力不支的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纤漠不知道,就在她沉沉睡去的时候,屋子里出现了一个久违的人。
桑决是听说纤漠要替桑家秀坊绣图,才忍不住赶来看看的,连他都有些不相信她能秀出凰泣静思语。
桑决的突然出现,让管家也是突然一惊,桑决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宅子了。管家赶紧跪下行礼,桑决摆摆手,让他起来,却吩咐他将那绣图展开。
桑决险些不相信,一副绣图而已,却真的能让看见它的人,心里隐隐约约的疼痛。那滴眼泪,是因为思念情人而流下的,只要是懂得思念的人,便会懂得痛。
桑决只看了那绣图一眼,便让管家收了起来,思念有多深,便会有多痛,他竟险些承受不起。只是床上沉沉睡期的女子,他却更加好奇了,这个女子的身上,究竟背负着一种什么样的伤痛?
纤漠这一睡便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管家和桑老板都等在纤漠的房间内,站在他们身旁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那老头儿是城中有名的大夫,见纤漠醒来,赶紧走过去替纤漠诊脉。
桑老板和管家都是满脸的紧张,那老头儿的面色似乎有些沉重,两个人死死的望着纤漠的方向,心中都是惶恐。直到老头儿说纤漠和肚子的孩子捡回了一条命,两个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管家从厨房取了些热气腾腾的粥交给桑老板,桑老板接过碗,轻轻的吹了吹,腾腾的热气有些消散,将她脸上的皱纹也模糊了不少。她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将粥喂进纤漠的口中。
这粥,好甜。
桑老板说,那个要绣图的大汉看见纤漠秀的凰泣静思语时,眼珠险些瞪了出来,一张脸,就好像活生生吞了两斤苦瓜一样,青得发紫。
桑老板笑得灿烂,被这样的笑感染,纤漠的嘴角也不禁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桑老板没有对纤漠说谢谢,可是她眼里的感动,纤漠却看了个清楚。有些东西,对有些人,是不需要言语的。
虽然桑家这次的危机解除了,可是桑家的秀娘也死了,而且死得有些离奇,桑老板和纤漠都有些放心不下,两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心中都隐约感觉到了一种阴谋的酝酿。
桑家的秀坊不能没有一个能秀出极品绣图的秀娘,而这样的秀娘却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桑老板没有开口,纤漠却知道桑老板的想法。
纤漠浅笑,在一个黄昏的时候,她走进了桑家的秀坊,从那一天开始,她纤漠,正式成为了桑家的秀娘,不再是那个云翳国的漠妃,更不是什么大将军的女儿,她只是一个秀娘而已,将带着一股埋在心底的思念走完生命里剩下的路。
纤漠这样想着,日子便不似先前那般难熬,每天只是绣着图,而这一秀居然便是几个月。
音沁都的冬天,今年第一次有了雪的痕迹,眼看冬天便要过去,纤漠却在这栋宅子里发现了几棵腊梅。腊梅就在莲花池的旁边,死气沉沉的池水,因为有了这几棵梅而活跃了不少。
腊梅的香,萦绕在空气中,让整个世界都多了一份恬静。纤漠喜欢这味道,所以自从发现了这里,便让人把秀架摆在了这里,每每绣图的时候,还能感受着宁静的香甜。
桑老板说这几日,纤漠肚中的孩子便要出生了,所以本不让她碰绣线的,可是纤漠却笑笑,说,这绣线已经融进了指尖,想要停下,却已经好难。
桑老板拗不过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她拿着绣线坐在莲花池旁绣着绿水青山,只是桑老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找了城中最有名的产婆,整日整夜的守在纤漠的身旁。
天黑的时候,纤漠站起身,正准备让丫鬟收了秀架回屋,可是刚一动,肚中便传来阵阵的疼痛。
纤漠面色凝重,却一点也不惊慌,只咬牙冲远处等着的桑老板和产婆招招手,然后平静的说:“我要生了。”
纤漠的冷静,让桑老板和产婆都吃了一惊。面临生产的时候,产妇们或高兴,或痛苦,或兴奋,或害怕,这些产婆都见过不少,可是像纤漠这样冷静的产妇,产婆还是头一次碰见。
屋子里很是忙碌,桑老板带着丫鬟们忙进忙出,产婆守在纤漠的床旁,头上满是焦急的汗水,口中不断的教导着纤漠该怎么用力和呼吸。总之,屋子里的人,心情都是紧张的。
独独纤漠,只是拧紧眉头而已,却连一声都没有叫出声。纤漠的产房,有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产妇痛苦的哀嚎和惊恐的哭喊。
纤漠不哭,她想,只要咬紧牙,撑过去便好。
“洛……”纤漠唯一一次嘶吼出声,声音刚落,整个人便晕了过去。在她晕过去之前,屋子里,一声嘹亮高昂的婴儿啼哭将屋子里诡异的安静彻底打破了。
“是个男孩儿,听这声音的势头身体可是好得很呢。”产婆脸上堆满笑,用一方绣花红布裹了孩子便抱到桑老板的面前。
桑老板接过产婆手中的孩子,一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孩子面如冠玉,唇如红,眼睛睁得很大,直直的看着桑老板,没有哭,只是小手不断的在桑老板的面前挥舞着。
“这孩子,长得不像她娘,可是这模样可真是好看,长大了不知道要俊美成什么模样呢”桑老板笑得开怀,一双眼睛眯成了弯弯的形状。
那产婆也在笑,接过话头说:“不像她娘,自然是像他爹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会有这般好看。”产婆的脸上有些兴奋,望着那孩子的视线移不开一瞬。
产婆刚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因为桑老板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脸上的笑也募的垮了下来。
产婆知道说错了话,赶紧悻悻的笑笑,转移话题的说:“这可真是奇了,寻常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便哭个不停,没想到这孩子却只哭了那么一声,这样的孩子,将来不知道会坚毅成什么模样。”
坚毅?桑老板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转过头望向床上累晕了过去的纤漠,到现在,纤漠还紧紧的咬住下唇,脸上泛白的颜色让人看了也不禁心中一阵抽痛。
桑老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孩子抱到了纤漠的身旁。那孩子似乎认识人一样,一放在纤漠的身旁,便转过头冲纤漠一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