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是连接东院和檀湲院的,平日里走的便只有归晚夫妻二人。所以,她能绕到这来,绝非偶然。何况她就不信云氏会这般疏忽,西院那么大,就缺春夏一个人?非要把她也调去,让锦湖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她再不喜欢锦湖,可没有哪个祖母会不在意孙儿的,即便锦湖肚子里的是庶出。
归晚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她觉得应该来找自己,毕竟自己跟西院一点关系没有,但她知道她今儿来的目的,她想让自己帮她。
善人谁不愿意做,可帮也要有帮的道理,归晚不觉得她值得帮助,或者需要帮助。
“我知道,最近因为世子婚事,西院忙得不可开交,自然冷落了你。但这不过是一时,待严家小姐嫁过来,一切自然会如常。方才说你要摆正自己的身份,眼下还是这话,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姨娘身份是如何得来的,若不是严家小姐应允,你觉得你将失去的仅仅是一个姨娘的身份吗!”
这话有如惊雷,锦湖呆住,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她想起了当初二夫人曾对她说过的话:如果严家小姐不认这孩子,那它决不能留。
明明是腊月冷天,锦湖却额角渗汗。这几个月被人呵护着,她可能真的是晕头转向了。被呵护的,到底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能被提到了姨娘的身份,也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有严家小姐的一句话。
自己的命运都捏在人家手里,她还想和人家争?笑话……
锦湖神情渐渐释然,最后面无表情,她对着归晚深深揖礼,平静道:“我今儿还是找对了。谢二少夫人提点,将锦湖敲醒,锦湖谨记少夫人的话,不会再惹麻烦了。”
话说到这份上,也无需再说,老太太还等着自己,归晚冷淡地应了声,带着林嬷嬷和下人去了。然感觉中,那个瑟缩的身影好似良久都未动过……
“这锦湖也是个糊涂的,还真拿自己当回事。”茯苓哼了句。
林嬷嬷瞥了她一眼。“拿自己当回事没什么不好,怕就怕太当回事了。”说着,她托起了归晚的胳膊,“得说咱表小姐心善,点醒了她。”
“我才不是心善呢!”归晚勾唇道,“我是不想平白被她利用,这府上的事,我躲还躲不过来,哪有心思理他们。二房的事,就二房自己解决,勾搭我一个大房的人算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家这本经还没念明白呢,管得了人家。”
闻言,林嬷嬷不住点头,叹道:“哪个都不是省心的,我看这世子夫人入门后,也消停不了。”
这话说得是。锦湖这会儿想明白了,不等于她甘心。归晚看得出来,她是心高气傲的姑娘。从前一直是世子的贴身丫鬟,在丫鬟中高人一等。如今成了姨娘,她岂甘心屈居人下。江珩说他是酒后误事,酒后能不能误事不清楚,但偌大的沂国公府,又不是在僻静角落,若是她不肯,江珩也断断强迫不得的。所以,她心底必然就带了那份高攀的意图……
……
这几日,江珝每日准时出门,准时回来,陪她一起用早饭晚饭,休息前也会相互问候,只是两人一切都冷冰冰的。瞧着他愁郁未减,为了不叫他他心结难解,归晚还是刻意避免和他过分亲近。对此,江珝没有介意,于是渐渐地俩人话都少了。
转眼已是腊八,江珩的大婚之日。节日和婚事赶到一起,热闹非凡。
严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也是大手笔,据说十里红妆铺陈了整个主街,奢华无比,直直赶超江珝和归晚婚事的规模。
沂国公府自然也不能差了,锣鼓喧天,响彻云霄,好似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沂国公府世子爷今日大喜一般……
今儿沂国公的客是空前的多,归晚有孕不宜待客,唯是去接待了同来贺喜的大舅父祁孝儒和舅母何氏。亲人相见分外亲切,她好久没回武阳侯府了,得知外祖母身体康健,她心下安慰。
新人拜过堂送进了洞房,纱帐闹洞房的都是各个府上的贵妇,云氏把归晚也叫去了。归晚不解:自己带着孕身去人家洞房,好吗?
云氏拉着她解释:“要的就是怀孕的你。”她是巴不得儿媳妇沾沾孕气,也如归晚,明年便能给她生个孙儿出来。
归晚心里无奈,可被那么多人盯着,却也不得不去了……
洞房里,江珩正在和新娘子接撒帐的果仁,乍然瞧见余归晚,他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也不知是谁手没个准,一颗大枣砸在他脸上,他才“嘶”地一声低下了头。
大伙惊得哎呦一声,新娘透过薄纱盖头也瞧了个囫囵,急得险些自己掀开盖头,忙问了句:“世子爷没事吧?”这还是她入门说的第一句话。
房中戛然静默,随即一阵哄笑,道新娘子才入门便心疼起夫君来了。窘得江珩只得红着脸摇头,示意无碍。
纱帐结束,盖头掀起,这世子夫人面一露,众人啧啧赞叹,好俊俏的新娘子。新娘子淡淡一笑,目光却落在了角落里的孕妇身上,弯眉巧笑,和颜问道:“这是二嫂吧。”
归晚笑笑,上前,道了句祝福的话,只闻新娘子又灿笑道:“有二嫂祝福,我沾沾二嫂的好运。”
呵,这新娘子可倒大方,连江珩都微诧,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是房里人太多,还是有让江珩紧张的人在,总之他觉得憋得慌,闹过洞房便留下新娘子,送众人出去,他也去前院宴客了。
出了新人所在的云熙院,归晚行动慢些,方跨出二门拐进游廊里时,便听闻身后有人柔声道了句:“二嫂仔细门槛。”
归晚回头,是世子。她淡淡一笑,道:“世子先走吧,我腿脚慢。别让宾客久等了。”
江珩笑笑。“无碍,二嫂先走。”
二人互让,归晚终还是没让过他,便走在了前面。游廊里一前一后,他安静地跟着她,默默无声,归晚偶尔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一直在望着自己,不由得心里别扭,又因着怕耽误他,赶紧脚步加快了。
六甲之身,身重腿沉,就在迈台阶的那刻,她一脚没踩稳,蓦地向前扑了去……
“二嫂小心!”只闻身后人唤了一声,归晚措手不及,扑进了一个宽阔的怀里。
归晚惊得下意识去扶肚子,然对面人比她手还快,先行覆上稳住了她。
熟悉的感觉——
她抬头仰望,是江珝。
见是他,心稳了下来,她抱着他长舒了口气,念叨着“吓死我了,亏得你手快!”
“你就不能稳些,让我省点心吗。”他拍了拍她背,半嗔半吓道。
归晚瞪着他撇了撇嘴,“知道了,叫你省心!”说着,撑着他胸口起身。方离开,又觉得不对,他们什么时候又这么亲密了——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江珝意识到了,心骤然一沉,抚着她小腹的手也空了……
然他看看身后一直盯着他二人的三弟,没说什么。唯是吩咐林嬷嬷和小丫鬟扶少夫人回去休息,他随江珩一同去前院宴客了……
……
虽说自己没做什么,但归晚还是觉得有点累,早早洗漱罢便回房歇着去了。睡意尚无,林嬷嬷带着苁蓉和茯苓陪着表小姐。
提到今儿亲事办得好不热闹,严府嫁女隆重,茯苓不大高兴了,撇了撇嘴:“这分明是给人下眼药吗!咱将军和表小姐是御赐之婚,也没想他们家那样张扬,还刚来就要把上尖了。”
“掌嘴!”归晚瞪着她怒斥,茯苓还不服,急得苁蓉赶紧给她嘴里塞了块喜饼,象征地拍了拍她小脸,嗔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若传出去被外面人听闻,还不得道咱表小姐气量小,斤斤计较。你啊!说话能不能顾着点咱家表小姐!”
茯苓嚼了两口,赶紧点头捂住了自己嘴巴。
瞧着她笨拙样,归晚哭笑不得,解释道:“我们虽是御赐,但人家才是沂国公府的世子,未来的沂国公。人家才是公府的主人,婚事能不隆重吗。他可是公府的门面啊!”
“他是公府的主人,可这府上还不是得靠咱将军撑着。”茯苓忍不住嘟囔句。
“又多嘴!”归晚指着她嗔道。接着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外面。“这都几时了,宾客都散了好一阵了,将军怎还没回来?”
苁蓉抿笑,道:“您若是不放心,我便让人去前院看看。”
归晚哼了声。“我有何不放心,他不回才好,我……”
她话没说完,便闻明间的门“嘭”地一声响了,好似被踹开一般。主仆几人惊住,苁蓉反应过来赶紧出去看,然还未出稍间便听门外的小丫鬟急唤道:“少夫人您快来啊,将军他,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