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离开了,而小木匠跟医馆掌柜借来纸笔,回到房间里,开始给顾西城写信——他不确定顾西城下次何时会来,而他则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了,所以觉得留一封信,表明心意,这样也是极好的。
他常年干着粗活,做的是木工营造,虽然识字,但文采一般,所以这封信的遣词造句,以及语气措辞都得反复纠结和修改。
这信一直等到了屈孟虎谈事儿回来,方才写好。
他让屈孟虎参谋一下,那家伙瞧了两眼,说行,写得挺好的。
小木匠瞧见他一副应付差事的样子,有点儿恼,说认真看,我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写出来的呢。
屈孟虎伸了个懒腰,说道:“其实你只需要表达两个意思——第一,我感觉我配不上令爱,自惭形秽;第二, 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还是好朋友……这两点说清楚了就行,人家是聪明人,用不着瞻前顾后……”
这事儿确定完,屈孟虎问小木匠接下来的打算。
小木匠告诉他,说准备去找一找顾白果,确定她安全了才放心,不过如果屈孟虎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做,他也可以。
屈孟虎说我最需要你做的,就是赶紧成长起来——你现如今基础扎实,又有方法,但到底还是差点劲儿。你只有真正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到时候方才能够帮我……
小木匠点头,说明白了,又问屈孟虎的打算。
屈孟虎对他说道:“昨天颚北来了几个兄弟,说是一个叫做‘法螺道场’的组织,我跟他们聊得挺投机的,觉得有点儿意思,所以可能回去一趟那边,学点东西,交点朋友。”
小木匠赶忙说:“我陪你去?”
屈孟虎婉拒了他的好意,说不必了,此事并不危险,而且我一人行事也比较方便,咱们约定一个联络方式,随时保持沟通就行。
两人说好,收拾了东西,将那信封交到柜上,然后出门吃了个饭,便告别离开。
江湖儿女,便是如此洒脱。
那虎皮肥猫虽然恢复了自由,但却没有离开,而是跟着屈孟虎一起走了。
送走两人,小木匠去先前那面摊拿回木工器具,然后趁着夜色,出了锦官城。
出城的时候下了毛毛细雨,却是正应了杜甫先生《春夜喜雨》中的描写,正所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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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匠出城之时,顾西城也收到了医馆辗转送来的书信。
读完之后,他将信扔在了桌子上,对旁边的女儿痛斥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顾蝉衣白裙胜雪,越发出尘,瞧了几眼那信纸上工整的字迹,脸上却流露出笑容来:“他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
顾西城瞧见女儿这般开心,冷冷笑道:“不过是谦辞而已,人家是嫌弃你性子太过于娇气了。”
顾蝉衣脸上挂不住了,眉头跳动,说他敢瞧不上我?哼……
顾西城叹气,说道:“你呀你,坏了我与鲁兄的大计啊,唉……”
他在反思,自己对爱女这么娇惯,到底是对是错,而顾蝉衣却忍不住说道:“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父亲您这么大动干戈?”
小木匠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摸爬滚打、卖苦力的底层小子而已。
就算是甘墨走了些狗屎运,但与她结交认识的那些名门高徒、公子哥儿的档次相比,差得实在是有一些远。
知女莫若父,顾西城自然知晓她的想法,忍不住说道:“一个能够斩下鬼王头颅,让渝城袍哥会新任龙头逢人便夸的甘墨,一个能够左右锦官城局势,将花门以及青城山外门势力最大的潘家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他的未来,你觉得会有差?”
他想起董七喜的讲述,摇头叹气,却又耐着性子跟顾蝉衣解释着,而顾蝉衣听了,却越发恼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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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康金沙江畔,一大片浓密的原始森林之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在江畔石滩上行走着,在她的肩膀上,却是背着一根长约三丈,直径四尺的巨木。
这样场面着实违和,那木头沉重得让人绝望,少女每走一步,洁白的脚丫子便在石滩上留下一个深坑,一直没到膝盖之下去。
这使得她每走一步,都难如登天。
她那张可爱俏丽的小脸蛋儿红彤彤的,上面满是汗水流淌而下的痕迹,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在鹅卵石上,摔成八瓣去。
她咬牙往前走着,但终究还是有乏力的时候。
然而每当她停下脚步歇息的时候,便有一道鞭子,恶狠狠地抽在了她浸润湿透的汗衫之上。
那鞭子落下,是用了狠劲儿的,甚至能够听到抖鞭子时的炸响声。
而那汗衫也不知道被抽了多少鞭子,早就成了碎布条,上面染满了鲜血,有的已经结痂凝固了,有的还流淌着,跟着汗水,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
而汗衫之下的背上,则是皮开肉绽,甚至还能够瞧见白色的骨头……
天知道这个少女,是如何能够忍得下来的。
她就那般咬着牙,不再停歇,继续一步一步地走着,而挥舞鞭子的,是一个光头老尼。
那尼姑打完一鞭子,然后严厉地说道:“大雪山上,不但有高手无数,还有守山神兽,你若是想要救出你母亲,就得吃尽这人世间的苦头,将你所有的潜能都逼出来,才有那么一丝希望。你若是懈怠一分,还不如直接跳进那江水里去……”
她恶声骂着,而少女咬牙,一句话都不说。
她一步一步地走。
在她的身后,那血迹与汗水的痕迹,一直蔓延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