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殿下!”惶急的呼喊在傅申耳畔此起彼伏,额头的痛楚一点点沁入体内让他神志慢慢回归,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辛夷的焦灼双目,触及她眼中的恐惧,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恢复清明。
傅申霍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待发现自己并未被绑缚也未被囚禁,而身边都是自己的心腹亲信,不由松了一口气。眼下他所在的地方仍旧是之前见愁设宴之处,而见愁和那些黑衣人也都不知所踪,倒是令他意外。
若说洛国有什么阴谋安排,想必也就是以他为人质了。然而此时却又大着胆子放他的人来保护他,又是何等居心?难道是自诩即使有人守护,也可以如探囊取物一般把他抓走吗?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倪帘,又是通体冰冷,当即抓住身边侍卫的手臂紧张地问:“倪帘呢?她在哪?”
看见侍卫茫然无措的模样,他忽然意识到,那些侍卫其实从未见过倪帘,只知道所谓的太子妃其实已经过世了,而如今自己提及故人,只怕那侍卫还以为自己着了风魔。略定一定神,傅申道:“太子妃还活着,被洛国贼子擒了,速速去寻。”
一番话说下来,几个护卫队长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子殿下意所指,也无人动弹。“殿下,现在身处敌营,自是要以殿下的安危为重。”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犹豫说道。
却不想这句话点燃了傅申所有的火气,傅申怒道:“本王的安危重要,太子妃的安危便不重要?”辛夷见傅申刚刚醒来便动气,心中又是急又是怨,却也插不上口,只是在一旁怯怯地立着。
这时忽听得一个声如洪钟的男人开口说道:“如今殿下身处险境,自身难保,先要自身不处危境方能营救太子妃。若是在此自乱阵脚,只会称了敌人的心。如今不见敌方人影,若是欲擒故纵之计,怕是要用太子妃引诱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贸然派兵前往,必将顾此失彼,还望太子殿下三思。”
这话说得在理,更是无可辩驳,而语气中有种自然而然的豪气和勇敢。在傅申盛怒之下,更能无惧颜色直言不讳,可嘉可叹,就连傅申也不禁怔了一怔,道:“进言者何人?”
“在下是昴营千夫长,名商陆。”
傅国分为四将二十八营,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和二十八星宿,其中以青龙将为尊,自是和倪家和皇室的关系有关。只是倪家声名低微,不为平民百姓所知,本来皇帝欲让倪笔担任青龙将一职,被倪笔以不擅治兵婉拒。
传说中呼风唤雨的滕龙,便是口耳相传的故事中那镇守东方的青龙啊。
傅申沉声道:“到前面来。”那名为商陆的男子也毫不惧怕,径直走到傅申身前单膝跪地,俯首以示恭敬。傅申见他虎背熊腰,甚是健壮,脸上髯须蓬乱,想是不拘小节,两股浓眉下是锐利而坚定的眼神,显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军士。众人以为这商陆在太子殿下盛怒中开口,必免不了责罚,都噤了声低着头,不敢看傅申。
“那依你说,本王该当如何?”静默中傅申开口,语气寒冷如冰。
商陆沉默半晌,忽的叩首道:“太子殿下先行,商某必将太子妃带回。”
“如果带不回来呢?”
“抵命。”俯首的髯须大汉坚定的两个字,伴着志在必得的目光,让傅申不由一震。
“放肆,”傅申口中虽然说着放肆,语气却并无责怪,反而是轻轻的,“你的命怎么能和太子妃相提并论。带不回帘儿,本王诛你九族。”
“是。”居然是毫不迟疑的回答,傅申的脸上漫起一点微笑。
见愁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皇宫中奔走,让他无所适从的心烦意乱纠缠着思绪,始终自以为自己把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不想自己终于也着了别人的道。
犹记得幽兰说起那些话的神采,和自己心中那层出不穷的细密的疼痛啊。
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他是在欺人还是自欺?为她编织了一个绮丽的梦,到底是她梦见了他,还是她才是他的梦?
他不能在自欺欺人下去了。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他知道她一定会爱上他,他知道她需要的是乱世中一个依靠,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真心为她的人,他都一一做到了,然而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也已经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呢?半夏,她太像半夏。她和半夏的样貌并无相似之处,可那份不谙世事的纯真,那天真烂漫的神气,那在他怀中不胜娇羞的神态,早已让他沉沦梦中不愿醒来。他在逃避这份怯懦,他没有勇气面对为虚幻的梦境着迷的自己,一再对自己说不过是因为自己太过入戏,却不知最当真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