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转身,看着来人。
来人一袭绸白色的锦袍,腰束锦带,玉冠挽发,气质不凡,身量不如太子那般高挑,却也比云初高出了半个头,此时正和其笑声一样,轻快的走了过来,步步生姿,尤其是再配以他那张极其可爱的娃娃脸,眼若明星,面若桃瓣,唇形精致,可爱与高贵的气质相组,不违合,反而更趋于完美。
京二。
没错,照理说,应该是早已死去的京二。
云初却无意外。
京二此时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面上带着诚善不欺的笑意,嘴里却碎碎念叨,“真是没良心啊,第一次见这般没良心又狠心的女人啊。”
云初没开口,直到京二走近了,这才开口,“你没去找太子。”声音,微微疑惑。
云初不说还好,这一说,京二方才还担得算是嚣宇轩昂的面色当即一垮,“找太子,你不如让我去死。”
云初不置可否的挑眉,“需要我递刀吗。”
“最毒妇人心。”京二面暗成苦瓜,然后又抬手指着云初,声音苦不堪言,“我此次进京,本来就是帮太子而来,结果却背叛了他,帮了你,现在去找他,肯定会很惨。”
云初看着京二说到最后,那夸张至极至惊恐的表情,额掉黑线,“说背叛,太严重了吧。”
“不严重?”京二一幅看怪物般的看着云初,“我都帮他把老婆弄走了,还不严重。”
“……呃。”
“不严重?”京二又继续道,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明眸里哀色遍布,“本来扮尸体是帮太子争取时机,将事情引至他头上,解除婚约,行至他的目的,这下倒好,尸体失踪了,太子遍寻也不至,估计原本心中已经有所怀疑,这下……”京二突然一把捧着自己的头,极其忧伤,极其夸张,双眸满含期切的看着云初,“我还想活得长久些,所以,请收下我的膝盖,带上我一起走吧。”
“呸。”云初看着京二,真是一点忧伤的表情都没有,“想跟着我,门儿都没有。”
“窗呢?一扇小窗。”京二笑着,可亲的笑着。
云初也笑,“窗?没窗。”话落,抬脚就要走。
“其实,我很好奇,我京家异术独一无二,扮尸体,皮肤,伤口,气息,绝对是勿庸置疑的,别说仵作,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断然看不出我是以气所掩,为何,你会看出来,你当时,只是在我脸上随意摸了几下而已。”京二这时却在云初身后道。
云初脚步微顿,然后,转身,看着京二,嘴角噙着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就是看出来了。”
京二这下,面色却不笑了,反而升起几分认真,“我自小便与太子不打不相识,京家身为十大隐世世家之一,如无必要太子不会找我来,而此异术,普天之下,也只我京家所有,除了事前就知道我是假死之外,只有京家之人,而且还是将此异术练至如火纯青之地步的人方才能看出,所以……”京二看着云初,很明显,期待着她的解释。
云初看着京二那明亮而比寻常男从还要大一些的眼眸,看着他甫一看去那可爱去绝对诚然无欺的面孔,没有说话。
京二却又道,“你当时到京兆尹停尸间来查看尸体,我也可以肯定,没有任何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泄露,就连伤口,绝对不会有任何瑕疵,为何,你看出我是假死,还对我传音入秘,让我帮你,那语气,是绝对的笃定我没死……”京二说到这又轻微一顿,“你千万不要说是你猜的,我京二可不是那般好蒙骗的。”
云初却没说话,而是转身,抬头,看着天际处越来越薄的月光,眸光恍惚,好半响,声音轻轻传来,“你说,此异术,只你京家独有?”
“对,我们称他为雾法,出若无物,唤之无形,于形于体,于气于掌,幻千变万物,化九山百树,掩气收形……”
“所以,那日在花楼,你就是以雾法乔装了那白衣男子,而在你之前,也是你以异术,帮太子乔庄成那白衣男子。”云初突然淡淡打断京二的话。
京二点头,“而且,我不认为,在那时,太子会将此事告诉你,所以……”
“是这样吗……”随着云初开口,京二便见,云初突然抬起的手掌中,似有一道无形的细线,然后,又凝实成如烟似雾的虚体,化鸟,化龙,化树,衬得掌心异常雪白……
这……
京二一瞬间瞳孔放大,嘴巴也张大,一张惊异而意外的表情就这样盯着云初,然后,抬起手指着云初,“你……你竟然会我京家的雾法,你到底是,是什么人?”
云初闻言,却掌心一收,顿时,一切不在,然后,这才转身微笑着看着京二,“我是云王府嫡女,亲生的,嫡亲嫡亲的,正宗的云王府嫡出血脉。”
“不,雾法并非修习即可,必须是京家之人,有京家的血脉传承才可。”京二摇头。
云初唇瓣一勾,“我娘亲也不是京家之人,所以,我也很疑惑。”
“而且……”京二突然有些吃味的看着云初,“京家于我这一代,虽说我不是长子,可是也是嫡出,雾法传承极精,还要经过十数年的修习,可是,你的雾法,看上去,竟比我的还要精纯……”京二表示,不高兴。
不高兴也无法,云初已经转身,“好了,你帮了我,我给你释了疑,咱们,各走各的阳光道。”
“等一下。”京二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亮,出声叫住云初。
云初不耐烦的看着京二,“你……”
“所以,你没中毒,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被太子的毒影响而中毒。”京二继续道。
云初,抿唇,不作声。
“雾法可以掩气收形,常人难以看出,而太子根本不知道你会雾法,所以,你只要稍作一点手脚,太子更不会怀疑你。”
云初却摇头,“不,我是中了毒的,只不过,那毒不知为何在我身体内只停留了几日,便自动消失殆尽。”
“自动消失殆尽?”京二疑惑。
云初点头。
“既然没中毒,你还……”京二陡然想明白什么,然后,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云初,“果然是个狠心,没良心,又……好真心的女人。”
云初耸耸肩,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我向翁老问过,他的毒发一次比一次严重,他既然愿意为了我放弃太子之位,愿意与我世外山林,我为何不能为他想一想。”
“你千方百计将范宁心引来,就不怕,她对太子心怀不诡,然后……”京二突然笑容讪了讪,“然后,生米煮成熟饭……”
“你觉得太子会吗?”云初却无比自信的开口。
好吧,京二,点点头,太子……
“走了。”云初看看天色,又看了看城门口方向,抬脚欲走。
“诶,别,你还没告诉我,那李才怎么就这般听你……”京二走了上去,话没落,声音却戛然而止,云初转眸看着京二,“你想全天下的人现在都知道我在这里?”
京二摇头,然后,抬手,自己给自己解了声穴。
“李才生性正直,我如此真切的请他帮忙,他自然是要帮的。”云初很漫不经心道,然后,看了眼京二,这下是真的足尖一点,身形融入月色,似云似雾,转瞬无声无息飘出城门顶上。
其后,京二也紧跟上,只是,还是回头看了眼那月色下,魏巍宫城,明如星的眼睛里,流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云初,你考虑清楚,一旦离开,前方道路荆棘……”出了城门约莫一百里,二人一落地,京二便开口,然后,话没完,便顿住了,因为,前方,夜色下,有一辆看似简单却可知非富即贵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而云初已经径直马车走去。
深青色的月幕拉下来,远处芳草轻拂,然后,京二看见马车帘幕拉开,一名带着斗篷的女子走了出来,京二气息轻微一探,然后面色微微一怔,随即,却又嘴里念叨着没良心的女人之类的话语,走至一旁,蹲下,看天。
估计,太子正全城找他,估计太子现在已经发了信去京家,估计……
唉,看来,还真得跟着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了,万一,她若有个不测,太子一定扒了他的皮,不,五马分尸吧,不……
唉,左右想想都是一个大写的惨。
京二有些欲哭无泪,他当初怎么就同意帮云初呢,对,一定是被她蛊惑的。
一定是这样。
可是,他京二可是京家的奇才,被个女人给蛊惑了,说出去,不是太丢面儿了,这般想着,京二偏头看看云初的方向,目光却又很快所收回,面上,随即还带着笑意。
被太子的女人蛊惑,不丢面儿,他可是看见三皇子景元浩在云初手中都没得过好呢,花枝妖媚如南齐太子不是也吃瘪,安王还被弄死了。
嗯,不丢面儿。
而且,跟着云初还能探知道她为什么会京家的雾法呢。
这样想着,京二整个心情都愉快了,于是,可爱的娃娃脸上,带着可爱的笑意,安静的站在一旁。
而马车旁,此时,两名女子相对而站。
而其中一名女子的目光自远处的京二身上收回,这才看着云初,“没曾想是京家的人。”声音细婉,一如其人。
云初抿唇,夜色下,面色沉静,然后,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谢。”女子话出口时这才揭开斗篷,温婉出众的五官露在空气中,竟然是名华府嫡少夫人,官瑶。
云初微笑,“听说南延国师心高气傲一本正经脾性古怪,虽不过十八九岁,却是一派老成,此次若不是借着你的情,他怕是不会说谎,而且,还是这指天占命之说。”
“不过是曾经搭手相救之缘,能帮到云初小姐,我也觉得庆幸,官瑶当日能得你相信,不怕我透露,而以那奇法帮我生下孩子,官瑶又如何能辜负你,虽说……”官瑶说到此处,看着天边鱼肚白,面隐惆怅萧索,“虽说……我也不知到底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
“自然是帮我。”云初嫣然一笑,随即话锋一转,“此中之事,想必太子不久便会查到,这烂摊子……”
官瑶笑笑,“俊青自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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