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就连呼吸一次都会带来一阵足以令人痉挛的痛觉。
“师父?”
他又叫了一次。对面的人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韩越都已经背熟了的招生演讲。终于,他看见姜伯楠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水壶,用眼神示意他放心大胆的试试。
对,是该进行到这里了。韩越熟练地隐去形迹,抖着手腕抓向那个半环形的把手。
这时的他会输给她。但是这没什么关系。
“徒弟,”极其意外的是,姜伯楠突然跳出了剧本,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口到,“我有一个秘密要说给你听……”
手里的水全都洒了。韩越挣扎着抖了几下,仿佛是想竭力避开那些深色的水珠。
对面的姜伯楠已经不笑了。只是以一个陌生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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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正躺在一个街边的长椅上。
又是梦?
他抠着椅背慢慢地直起身来,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来人啊!抢劫啊!”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唤回了一点他的注意。身体在意识彻底清醒之前已经动了起来,韩越脚上一蹬,飞快地扑了上去,直接将那名倒霉的小毛贼按进了一个水池里。
溢出的水沾湿了他的脚踝。几声隐约的欢呼被韩越抛在脑后,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湿透的袖口,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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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天,那天也是这样。
连绵的水珠滚动在墙壁上,地面上,和所有的陈设,装饰,摆件上。海水吞没了一切,甚至体贴地将血迹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他从不知道军队下辖的港口里还能聚集那么多的白大褂,一个个推着个担架晃荡晃荡的,多的让人几乎有点犯恶心。
人流推着他挤进有些变形了的电梯箱里。这里面不一样,清晰的血迹在狭窄的空间里组成了某种张牙舞爪的图腾。
“韩越?”有人认出了他,“你听说了吗,你的师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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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韩越又一次走神的时候,手下按着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一拥而上的人群下了狠劲儿把他向外拽,韩越觉得右手的伤口都被扯得有点疼。最后他跌跌撞撞地倒在花坛里,看着那个之前还在向他求助的年轻女性头一个上前,把那个差点在水里憋死的蟊贼平放在长椅上,认真地做起了心肺复苏。
韩越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指,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误杀了一个人。
所以当警察慢半拍的赶过来,调查取证一圈后直接摸出手铐制住了自己,韩越也没有任何挣扎或是争辩的意思。
在一片叽叽咋咋的背景音中,他冲着那个有些面熟的警察苦笑一声,用祈求般的口气轻声问到:“把我打晕行不行,劳驾?”
陷入昏迷前他想,希望这次不要再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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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愿望总是会落空。
只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他看见姜伯楠捏着几张白纸坐在对面,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
对,这样才对。那附近恰好是她的辖区嘛。
“师父?”不抱任何希望的,韩越喑哑地叫了一声,起身的同时就被手铐拽了回去。
没想到姜伯楠竟然真的看他一眼,有点无奈地应到:“嗯。”
“师父?”韩越忍着疼痛立刻坐直了,不敢置信地问到,“真的是你?”
“不然呢?”姜伯楠摊了摊手,那叠碍事的白纸瞬间从她的手边消失了,“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吧。预备去对策组的人被抓进了警局,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您记错了。我从对策组这边已经退下来三个月了。”狂喜之后,韩越的眼神又迷离起来。
“哦,对。”姜伯楠靠在椅背上,语气并不愧疚,“我忘了。”
“不,不是你忘了。”韩越也倒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是我忘了。”
沉默很久之后,姜伯楠突兀地开口:“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韩越抬眼,罕见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点锐利的戾气。
“你说呢?”姜伯楠将二郎腿放平,稍微整理了一下制服上的褶皱,“现场的调查报告你签过字,尸体你也夜闯太平间看过了,就连追悼会你都坚持不懈地闹完了三天三夜,还想怎么样啊?”
“……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韩越看着她的眼睛,不太意外地发现那里面并没有自己的影子,“师父你……”他舔了舔嘴唇,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自欺欺人地问到,“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而且还没让你见上最后一面。”眼前的姜伯楠平静地接下他的下半句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人都死了,没见着说不定反而好呢。”
“可我不甘心。”韩越的表情冷了下来,“我不甘心啊,师父。”
“这有什么。”姜伯楠笑起来和他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你不甘心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
“这话说的,”韩越顿了一下,“真狠啊。”
再次相约沉默了一阵,他听见这个被臆想出的幻影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到:“放过你自己吧。”
“如果我说‘不’呢?”韩越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弹了一下,再抬头时眼睛红彤彤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能怎么办?被气活之后来打我一顿么?怎么可能,你早就不管我了。”
“嗨,小伙子,你都是奔三的人了,还要我管着啊。”幻影笑了一声,继续开始往他的心上插刀片,“再说了,你的重点也偏太多了吧。我已经被烧成灰撒到海里了,还怎么被‘气活’啊?连变成僵尸吓吓你都不可能好么。”
“你可以变成鬼来吓我。”韩越认真地回答,“我一点都不介意的。”
“我就算真的变成鬼……”幻影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摆出一副称得上天真的表情笑着说,“你想被吓,估计也得拿号排队呢。”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你知道如果真的是我,只会说出更难听的话。”幻影也认真起来,“放过你自己吧,韩越。谁这辈子还没点遗憾呢?”
“也是。”韩越配合的点点头,“在我这小半辈子里,起码有九成的遗憾都和你有关。”
“喔。”幻影装作发出一声惊呼,“不过反正我也没有向你道歉的机会了,你就顺便高抬贵手,也放过我吧。”
“说的真轻巧。”韩越叹息着重复,“说的真轻巧啊……你这个人,真是……”
“好了,我烦了。你知道吗,自己骗自己真的很累诶。”幻影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趴到桌上,闷闷地说,“再给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好吧,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韩越不死心地问。
“……你清醒一点行不行。”幻影又抬起下巴瞪他一眼,“面对现实吧,你永远没机会知道了。这也算是我留下的遗憾……之一了。不过——”她又俏皮地眨眨眼睛,“反正不可能是‘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你’之类的。”
“闭嘴吧你。”韩越低低地笑了一声,最后自言自语到,“再见。”
没人应答。也不会再有人应答了。
大约十分钟之后,凌夙诚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和仍被拷在椅子上的韩越对上眼神。
“还好吧?”凌夙诚皱着眉头问。
“好得很呢。”韩越又笑了,只是眼睛里仍残留了些许藏不住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