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明芷费尽力气,才止住心里的酸涩与伤痛,忍住泪水,喉口哽咽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在外有许多女人,给我所有的承诺,全都没有实现过,也曾经伤我至深。可我没有办法去恨他,甚至放下他。不管他有多坏,可他是我的相公,是我孩子的爹。我相信只要我陪在他的身边,等他在外面玩腻味了,一定会回到我和孩子的身边。可我没有想到……他会死。如果早知道他会落到这个结局,我宁愿一辈子苟且偷生,也不劝他回来。”
顾芸娘沉默以对,她无法理解明芷的想法。
明芷凄凉的笑道:“你或许会觉得我傻,他一无是处,我为何对他死心塌地。他曾在我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温暖,将我从深渊里拉出来,回到阳光之下。虽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那点微末的好,足够温暖我一生。”
她死了相公,成为寡妇,又是在边关,对身为女子的她来说,危机重重。是余青山从兵痞手中救下她,对她掏心窝的好。她的家在相公死的那一刻破碎了,成为无根的浮萍,边关她是不能留下去,余青山为了她抛下一切,给她一个家。那时候她就暗自想过,一辈子要对他好。
那一日她去梨花村,余青山的言行,伤透了她,对余青山心冷。
第二日余青山来镇上找她,交代出始末,她又不争气的原谅他。
因为余青山说的没有错,他没有权势,即便他不愿意和离,苏景年也会使手段逼迫。可他没有选择,因为他是逃兵的身份,被人拿捏住把柄,必去得这么去做。等苏景年与顾芸娘成亲之后,他就能自由,会将她接回家。
明芷仔细想了想,觉得余青山说的很有道理,也便对他释怀。
可她细数着顾芸娘成亲的日子,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一家人即将要团圆,却没有料到等来的是余青山的死讯。
她怎么也想不到,苏景年会这般心狠手辣,为了强娶顾芸娘,对余青山下死手!
顾芸娘不知道怎么安慰明芷,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名正言顺。
若是被余青山蒙在鼓里,她算是受害者,顾芸娘不觉得她错,只觉得她很单纯。
可她明明知道余青山有家室,义无反顾跟着余青山,若不是她重生在原主的躯壳里,明芷伤害的便是原主了!
她的遭遇虽然可怜,却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所有的苦果,都要身受了!
明芷说着又呜咽哭起来,哭声悲怆,纤细瘦弱的身子,那般的无助。
顾芸娘却无动于衷。
这一次,明芷哭累了,才止住了哭声,双眼红肿的看向商枝,嗓音沙哑道:“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这一别之后,此生只怕再难相见。”
顾芸娘叹息,“望你今后能够顺心如意。”
明芷目光幽幽,昏暗的马车里,显得有些瘆人。
她盯着顾芸娘,辨出她这是真心的祝福,不由扯着嘴角,“我会的。”
顾芸娘与明芷并不熟,沉默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
良久,明芷道:“我累了,你先走吧。”
顾芸娘颔首,说了一句‘保重’,转身下马车。
明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如果求你收留我的孩子,你会救他吗?”
顾芸娘回头道:“只有你能够救他。”
再苦再累,孩子知道选择的话,都会选择留在自己亲生爹娘身边,也不愿意跟着养父养母过好日子。
顾芸娘心想:如果是她的孩子,砸锅卖铁,她也要将孩子留在身边。
明芷怔愣住了,回过神来,顾芸娘已经离开。
小杏咬牙切齿道:“夫人,您何必与她多说?之前她在梨花村说的话,分明就是故意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又怎么会救您的孩子?”
明芷抿紧唇瓣,怔怔望着前方,没有说话。
心里一遍遍重复着顾芸娘的那句话,忽而顿悟了过来。
她将孩子送走,又何尝不是一种放弃?
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放弃了,旁人不是孩子的亲生爹娘,又如何会善待她的孩子?
“小杏,走!我要将孩子接回来!”
明芷急切的催促小杏。
——
顾芸娘从镇上回来,就看见余宝音和曹氏站在门口等着她。
曹氏见到顾芸娘,局促不安,搓着手道:“芸娘,你答应我的事情……你看……”
顾芸娘垂眸望着曹氏的肚子,曹氏双手护着肚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的话,孩子月份大了,就再也瞒不住了。
“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曹氏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顾芸娘道:“之前谈妥的事情,可你并没有履行,我也没有义务帮助你。”
“我答应你!”曹氏焦急的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答应你!”
“你能做到的。”顾芸娘让曹氏跟着她进屋。
余宝音急切的唤道;“娘……”
顾芸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等着余宝音说她的来意。
余宝音望着顾芸娘的背影,心急如焚,明天顾芸娘就要回京城。
她给顾芸娘的荷包,顾芸娘并没有收下,也没有要带她回京城的意思,按耐不住,今日找上门来了。
余宝音心里悔恨,如果她不轻举妄动,摸清楚李香薷和李商陆的底细,再想办法的话,也不会又被打回原形,过着寄人篱下的苦日子!
余多味多好的命啊,同是一个爹娘生的,他就要跟着顾芸娘回京城过好日子!
京城是什么地方?这个只能活在她记忆里的地名。
那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原来她也是有机会的……见识一下这个神仙地方。
扑通,余宝音跪在地上,“娘,我求求你带我走!”她将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据,塞在顾芸娘的手里,“我再敢使坏,你就把我卖进窑子里!我不想跟着伯娘过,伯父恨您毁了他,每日都欺负我!”她掀开袖子,手臂上有青紫淤痕。
顾芸娘将纸条放回余宝音的手中,“你不用再来了,余家才是你的家。你若是觉得余家容不下你,我可以让人送你回顾家。”
从余宝音的眼神中,顾芸娘看出她只是舍不得富贵的生活,并没有真心改变,她认为自己忍让了,就已经是改变。
顾芸娘心里想着要给韩氏去一封信,让她将余宝音给接走。
就怕曹氏虐待余宝音,让余宝音继续黑化变坏,这样下去对她可是很不利。
余宝音最后会将仇恨指向她。
曹氏连忙说道:“芸娘,说好了的,你每个月给我二两银子,我帮你照顾宝音。宝音是余家的孙女,哪有给别人养的道理?你别听这孩子瞎说,她为了跟你过好日子,啥事情做不出来?这丫头心眼多,下手狠着呢!”
话里话外,指责余宝音自己弄伤自己,污蔑余青林。
余宝音这一身伤,是曹氏和余青林弄出来的,她一直忍着没有吭声,就是等待机会,让顾芸娘心软。
可她没有想到,会被曹氏反咬一口!
余宝音看着顾芸娘冷下来的目光,气得要呕血。
她涕泪横流道:“娘,我没有撒谎,这是伯娘和伯父打的……”
曹氏伸手在余宝音脖子上用力掐一下,“你这个死孩子,还是死性不改,满嘴胡话。你想要求你娘原谅你,就得做个实诚孩子。你看看你这德行,我看你是随了你爹,这辈子改不了了!”
余宝音心里发慌,她没有撒谎,可顾芸娘压根不相信她。
是她以前做太多的坏事,让人失去了信任。
余宝音自尝了苦果,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顾芸娘进府。
她猛地站起来冲上去,就被门仆给拦住,“余小姐,夫人待你仁至义尽了。做人不可以没有良心,也不能满嘴谎话,一旦失信于人,再难得到旁人的信任。”
你现在是咎由自取。
余宝音懂了门仆的话,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曹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余宝音走的,她一走,二两银子就没了,还少了一个干活的人。
“你别白日做梦,妄想留在顾芸娘身边。你像你那个蠢爹,就是个白眼狼,才会被顾芸娘厌弃。余家也就余多味是个聪明的,知道谁才是给他饭吃的人,是他一辈子的依靠,巴着顾芸娘不放,才换来今日的好日子。你就是个作天作地的作精,把自个给作死了!李商陆与李香薷是啥人?你给他们舔鞋也不配,妄想和他们争宠,也不看看自己是啥身份。你若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和他们打成一片,顾芸娘只有巴结你的份儿,哪敢赶你走?”
曹氏看着余宝音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没有反应。拉扯着自己的短袄,扯平整了,冷哼一声,转身进屋。
余宝音若是个识趣的,就死了跟着顾芸娘那条心,安安分分的留在余家。
“家里衣裳还没洗,你回去收拾干净了。”
余宝音狠狠瞪她一眼,“我不会洗!我娘给你二两银子养着我,可不是叫我去干活!”
曹氏来气了,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呸了一声,“心狠手毒的小贱人,你还敢回嘴了!你以为她真心想要养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才没有将你赶走。她不掏银子,谁愿意收留你这吃白饭的?我告诉你,从你对余多味下毒手那一天起,顾芸娘就不敢养着你这条毒蛇,就怕哪一日你不顺心,一口咬死她!”
“不会,我不会咬死她的……”余宝音喃喃地说道,声音太低,曹氏压根没有听清,以为这小蹄子在骂她,心里来气,想给余宝音一个教训,拔除她的利刺,不敢再在顾芸娘面前乱说话。
曹氏撸着袖子,就要动手打人,门仆不管别人的家务事,可在苏府门前打人,就不太好看了,“你到底进不进来。”
曹氏动作一顿,看见门仆不耐烦的神色,狠狠戳着余宝音的脑门,压下满肚子火气,切齿道:“我回去你还没有将衣裳给洗干净,看我咋收拾你!”说罢,急匆匆的进苏府。
顾芸娘给了曹氏十两银子,将人给打发了。
曹氏手里有银子,她就直接跟余青林说她有孕了,要将孩子给流掉。余青林脸色铁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嘴里骂骂咧咧,不知是骂余有财,还是骂曹氏和顾芸娘。
曹氏懒得理他,买了两斤肉,一坛酒,回娘家请她娘帮忙一个月,然后掏五两银子给她嫂子,她嫂子这才松口答应。
曹氏没敢告诉她娘,她怀的不是余青林的孩子,只说家里没有干活的劳壮力,余青林瘫在床上,处处要银子用,这个孩子就不生了,请她娘帮她做月子,要她娘别声张出去。
吴氏答应了,打心眼里心疼曹氏。
顾芸娘等曹氏离开后,她就去厨房将做好的坛子肉吩咐卫寅帮忙送去镇上。
卫寅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十五两银子,“掌柜说您做的坛子肉销量很好,很多人喜欢,希望您下回多做一些货。我告诉他们,您要出远门,一个月后回来。有一个开口要出几十两银子,买您的配方。”
顾芸娘摇头道:“配方不卖。”
卫寅道:“属下拒绝他了。您卖一担坛子肉,就得了十五两。几十两卖掉,不划算。”
顾芸娘不禁多看了卫寅一眼。
卫寅被顾芸娘看得发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办事比云暮好,待会我就问景年,让他将你给我。”顾芸娘用卫寅用的很顺手,而且能够将她思虑不周的地方都办得很妥帖,并且也知道审时度势,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能减少许多麻烦事。
卫寅松了一口气,“主子将属下指给夫人,属下今后只给夫人办事。”
“这样吗?”顾芸娘还以为苏景年是临时给她,让卫寅保护她,“我给韩氏写了一封信,你给她送去。”
顾芸娘思来想去,觉得余宝音离开梨花村比较好。
韩氏又心疼余宝音,必定不会虐待她。
她也不用堤防着余宝音哪天使坏。
卫寅将信给韩氏送去。
顾芸娘去厨房,准备亲自做一桌菜。
苏景年正好从外面回来,听顾芸娘要去厨房做饭,他问道:“包袱收拾好了吗?”
“我们只去一个月,我就带了换洗的衣裳。”顾芸娘觉得苏府有日常用品,便不打算多带,准备了一些山货和海货,给苏景年送给同僚与亲友。
苏景年‘嗯’一声,与顾芸娘一同去厨房,准备搭把手。
顾芸娘洗菜,苏景年切菜,他的刀工意外的好,能够和练过的顾芸娘有一比,甚至还会雕花。
顾芸娘惊叹之余,顿时记起来,他是会木雕的,雕花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了。
两个人配合,很快将一桌子菜做好。
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浣纱说商枝与薛慎之去镇上,要迟一点回来。
顾芸娘皱紧眉心,“多味他们几个孩子还没有回来,以前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苏景年派人去学堂找,“陆儿贪玩,他们怕是忘记回家的时间。”
顾芸娘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发慌,右眼皮在跳动。
“他们一向都守时,到饭点就会回家,从来没有耽误过,我去看看。”
顾芸娘急忙朝府外走去。
苏景年在后面跟上。
顾芸娘脚步匆匆,走出府门,一股冲力撞上她的肚子,往后倒去。
苏景年扶着顾芸娘,方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李商陆却被弹到地上,他浑身脏污,头发散乱,双手上沾着血。撞上顾芸娘,脑袋有些发懵,呆呆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来。
顾芸娘看见李商陆的模样,不禁吓一跳,她连忙扶着李商陆起来,询问道:“陆儿,怎么回事?”
李商陆到底是个孩子,遇着事儿心里惊慌害怕,见着可以依靠的大人,当即就哭了出来,“舅母,多味伤人了,好多……好多的血……”
余多味伤人了?
顾芸娘惊愕的看着李商陆,来不及细问,让苏景年带着李商陆去收拾,她问清了地址,心急如焚的赶过去。
学堂是建造在半山腰,余多味就在山脚下,山下大路边上有一个山坡,大约七尺男人高,山坡下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
顾芸娘到的时候,就看见余多味坐在地上,余宝音仰倒在石碓里,后脑勺下一滩鲜血染红了石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像是没气儿。
李香薷蹲在一边,用水洗干净的石头,捣碎草药,用尽吃奶的力气掀开余宝音侧躺着,后脑糊着厚重的鲜血。她扒开头发丝,露出被石头豁开的一道口子,‘啪’将草药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