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回家去了,余洪川正好从地里回来。
她从苏府离开的时候,正好听见丁氏的惨叫声,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是恍恍惚惚。
一进屋,曹氏软倒在地上。
余洪川平日里主管家中的大事,起早贪黑在地里干活。家里的琐碎事,全都交给丁氏打点,他向来不插手,在屋子里难得有几句话说。
今儿看见曹氏瘫软在地上,脸色煞白,他扫一眼屋子,静悄悄的,只有间歇传来几句余青林的骂咧声。
“咋了?你娘和小妹都不在家?”余洪川问一句。
曹氏泪珠子哗哗往下掉,嘴唇颤抖,哆嗦道:“爹!娘她没了!”
余洪川拿着烟杆,准备抽烟,听到曹氏的话,他手指一抖,火折子掉在地上。
“你说啥?”
曹氏抽泣道:“娘她被人活剐了!”
‘啪嗒’一声,烟杆掉在地上,“余有财干的?”
曹氏哭着将事情说一遍,给余秀兰上眼药,“爹,是小妹害了娘啊!她对顾芸娘心存怨恨,偷听到顾芸娘吃药再吃鱼会丢命,她就掇撺我做鱼,让顾芸娘喝下去。如果不是苏景年来的及时,顾芸娘就死了!苏景年给顾芸娘讨公道,小妹推说是娘干的,她让苏景年将娘活剐了!”
余洪川不相信余秀兰会干这种事情,“她娘对她疼到心窝子里,她不会这么做的!”
“爹,你咋就不信呢?苏景年想让娘和加了荆芥的鱼汤,小妹为了讨好苏景年,她要人将娘活剐了!娘一听要人命,不肯给她兜着,她害怕娘将她供出来,就拿那件事威胁娘!”曹氏提起这桩事,一阵胆寒,“娘喝的是荆芥和鱼汤,还能找郎中抢救。小妹被娘给宠坏了,她的心太狠毒!”
余洪川双手抖的厉害,他六神无主,想去苏府。
曹氏连忙抓着他,“爹,他们一定会把娘给处置了的,你去了也见不着。小妹连娘都敢害,我是怕了她,不敢和她在一起生活,就怕她哪天再起害人的心思,将我们一家子推出去给她顶罪。她今儿十五了,娘的事情不会传出去,就……就当娘是出去给亲戚干活,要一年半载再回来,咱将小妹找户人家嫁了!”
曹氏心里恨毒了余秀兰,可不会给她找户好人家,让余秀兰好过,回来找她报仇!
她要将余秀兰给卖了!
卖得远远的,再也回不来梨花村!
余洪川哪里能同意?
“你娘都去了,将她死的消息瞒下来,一个个都不给她披麻戴孝。她在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生养你们一顿,她去的不光彩,你们连戴孝也不愿意?你们让她在地下咋瞑目?”余洪川恨啊!恨自己的无能,没有管好一个家,才一个个的遭罪,又不能给他们讨公道!
丁氏这件事能怪谁?
他早就知道这一大家子容不下顾芸娘,处处针对她,哪里料想到要人命的地步!
他们将顾芸娘卖给余有财还没有吃够教训,现在白白丢了命,罪有应得,他上哪儿给她讨公道?
余洪川瞬间苍老了。
曹氏心里着急,“爹,小妹十五了,给娘守孝,她就十八。之前她出事,就不太好说人家,等留成老姑娘,谁家还要她?就……就瞒下来两个月,等小妹嫁出去,就说娘病死了,咱们家再给她戴孝!”
顾芸娘现在还是余家的人,如果再嫁给苏景年,丁氏可不能出事。
苏景年不可能留下丁氏的命,他是要警告他们,谋害顾芸娘就要付出代价!
而丁氏的死,后续问题,全都让她来处理。
万万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爹,您想要让别人知道娘是被小妹害死的?谁还敢娶她?”曹氏知道村民不可能不起疑,只要丁氏的丧礼没有办,他们也只是怀疑而已,又拿不出啥证据,风言风语,可以不必理会。
余洪川吧嗒吧嗒抽着烟,心里拿不定主意。
余秀兰再怎么害死丁氏,她也是自个的闺女。
再说丁氏都死了,还要将余秀兰给搭进去?
丁氏不就白白死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般散了。
余洪川不知道怨谁,只怨自己没有教好孩子。
“你看着办。”最终,余洪川妥协了。
曹氏舒一口气。
反正今后是她当家做主,这个家容不下余秀兰。
余洪川抽完烟,起身去了苏府。
这一回,曹氏没有再拦着。
余洪川第一次来到苏府,青砖灰瓦,朱漆大门,庄严肃穆。
只是站在院外,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
余洪川上前叩响大门。
门仆拉开门,瞧见余洪川,“你找谁?”
这时,云暮带着侍卫进门。
门仆连忙问好。
云暮点头,径自去往主院。
余洪川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没有见过这等阵仗,那些侍卫身上都配着刀。
他嘴唇蠕动,呐呐道:“找苏景年。”
曹氏是这么称呼的。
门仆古怪的看他一眼,“主子不见客。”
“我找他接我婆娘。”余洪川道:“她被你们主子抓来了。”
“你婆娘是谁?”门仆问清楚了,让他稍等,进去找管家,不一会儿他过来道:“管家说没有这号人。”
不等余洪川再开口,‘嘭’地将门给关上。
余洪川吃了闭门羹,这才想起他平日就是想见余有财,也不是这么轻易,更何况里头住着的是大官儿。
他们一家子得罪得死死的大官儿。
丁氏死了,他甭说看她最后一眼,就连尸身也见不着。
余洪川站在门外半晌,这才回屋。
余秀兰不知啥时候回来,坐在门口,丢了魂儿似的,双眼空洞洞地望着前方,眼泪不断从眼底流出来,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你为啥害你娘?”余洪川满腔的怒火,看着余秀兰魂不守舍的模样,最后化为无力,“你娘她咋样了?”
余秀兰听到余洪川的问话,她眼珠子转动一下,看到余洪川,哇的一声,扑进余洪川怀里痛哭流涕。
“死了!娘被一刀刀活剐了!可怕!太可怕了!”余秀兰死死抓着余洪川,绝望地说道:“爹,我不要死!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错了!再也不敢害人了!”
余洪川这才相信曹氏说的是真的,他双手紧紧按在余秀兰的肩膀上,奋力将她推倒在地上。
余秀兰身上一痛,回过神来,她倒在地上号哭。
余洪川沉声道:“你娘的死别传出去,你大嫂会给你安排一户人家,将你嫁出去。等你过门一个月后,再传出你娘的死讯。”
曹氏从屋里出来,警告余秀兰别想着作妖,“你说出去也不要紧,我不会尽心给你找户好的,随便将你给卖了。”
余秀兰这个时候才知道,丁氏死了,这个家就是曹氏当家做主,她之前还妄想栽赃曹氏。曹氏如今知道了,这个家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曹氏的话,让她惊恐。
她不信曹氏会好心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
余秀兰死死瞪着曹氏。
曹氏冷笑一声,去了里屋。
余秀兰心里一阵恐慌,她看着曹氏的背影,想到曹氏给自己开脱的借口,眼底闪过阴狠,她拉着余洪川的袖子,哀求道:“爹,娘去了,大哥现在也立不起来,您……不如……”
“住嘴!”余洪川一巴掌打在余秀兰脸上,阻止她即将要出口的话。
余秀兰捂着火辣辣地脸颊,怔怔地看着余洪川进了里屋。
她茫然地站在门口,被巨大的恐慌笼罩。
这一刻,她意识到,害死丁氏,是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可惜悔之晚矣。
——
曹氏害怕她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妥,苏景年会杀个回马枪,躺在床上缓了半天,强打起精神,她去族长家。
族长正在教孙子识字,见到曹氏过来,他眼睛眯一眯,想到苏景年将他们一家子给抓过去的消息。
“族长,我今日有一事请你帮忙。”曹氏站在族长面前,看一眼认真写字的小男孩,低声说道:“今日贵人请我们一家子过去,求娶顾芸娘。顾芸娘嫁进余家三年,为余家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一个人拉拔着两个孩子长大。她如今才十八岁,嫁过来男人就去征兵,命太苦了。现在有一个人,不计较她的身份,愿意娶她。我公爹婆母都没有意见,特地让我过来和您说一声。若是您也没有意见,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
族长想着苏景年的身份,苦笑一声,他就是有意见也不敢提啊!
“这是你们的家事,洪川和丁氏没有意见,那就将婚事给定下来。”族长窄小的眼睛里闪过精光,“芸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能嫁给贵人,是她这辈子的造化,你们余家也跟着沾光。”
曹氏讪讪,族长想要他们借着顾芸娘的势,给村里捞点好处。
天知道,苏景年别计较他们干的事,就阿弥陀佛了。
哪敢问苏景年要好处?
一肚子苦水,没有办法往外倒。
“芸娘不会是忘本的人。”曹氏打马虎眼。
族长这儿没有问题,曹氏就去苏府,事儿都成了,他们只管张罗婚礼,到时候顾芸娘从余家出嫁。
管家将曹氏的话,转述给苏景年。
苏景年正在书房接见云暮。
云暮快马加鞭赶过来,就看见顾芸娘躺在苏景年的床上,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这他娘的顾芸娘是不是文曲颜的转世,主子都管不介意!
可他还是将广智大师说的话,告诉苏景年,“广智大师说看不透夫人的运道,说她本该是早夭之相,却又透着生机。至于顾芸娘的八字,他没有给测算。”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这世间可有借尸还魂之事,广智大师说曾在古籍上见过。”
苏景年听闻他这番话,蹙眉,“你有写信过来?”
“没有。”云暮意识到什么,猜测道:“有人冒充我写信给您了?”
“嗯。”
云暮想到苏景年房里的人,他皱紧眉心,“信上咋说的?”难道告诉主子,这世间有借尸还魂一事?
“和你说的相反。”
云暮懵了,这么说来,主子对顾芸娘是真爱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迟曦呢?”
云暮来院子里,看到两张生面孔。
苏景年面无表情道:“我给她指婚,嫁给高非。”
心里已经有了思量,那封信只怕是迟曦伪造成云暮的笔迹。
“你路上有遇见埋伏?”苏景年抬头看向云暮。
云暮点了点头。
苏景年理清楚来龙去脉,迟曦担心被揭穿,所以买凶杀云暮。
她一个内宅女人,一直在这里,不曾离开过梨花村,又从何处买凶?
苏景年脸色冰冷肃厉。
“迟曦?”云暮不傻,从苏景年的反应中,推测出是谁干的。
他脸色难看,和迟曦在一起共事十年,她居然对他也能下死手。
“高非帮她找的人?”云暮知道迟曦没有这个能力,如果是高非就说得通了。
苏景年缄默不语。
云暮真的怒了,他丢下一句,“我去查!”然后告辞离开。
紧接着,管家敲门进来,“曹氏过来说,余洪川和族长都答应了。”
苏景年颔首。
管家见苏景年心情不快,悄然退出去。
苏景年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铺开一张宣纸,罗列着参加婚宴宾客的名单。
卫冥还没有走,正好让他去京城送喜帖,顺便将商枝接过来。
卫冥一觉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桌子上放着高高一摞喜帖。
擦着眼屎,顺手拿起一张喜帖,脸色难看。
他好好的一把杀人利器,大材小用,沦为跑腿了!
——
京城。
商枝给学生授完课,她从书院出来,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的丫鬟,见到商枝的一瞬间,连忙打起帘子,与车里的人说了几句,马车里下来一个身段窈窕女子,梳着妇人头,一张圆圆的脸蛋,眼睛大而明亮,红唇上翘,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深深的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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