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娘抬眼望去,看着穿着打扮很体面的韩氏,微微皱了眉心。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顾传家好逸恶劳,不肯继承厨艺,也不是读书的料子,成日里吃老本,游手好闲。
顾大刀做御厨,积累了一些家底。
也经不起顾传家的挥霍,早已没有甚么家底。
韩氏嫁给顾传家,当初有顾大刀撑着门庭,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
即便顾家落魄了,她的穿着打扮,仍旧不肯落了下乘。
不过强撑着门面。
当初指着两姐妹嫁户好人家,也好接济娘家。可惜顾十娘捞水葫芦落水,被余青山救了,只得嫁给他。生下一双儿女,快要撒手人寰,她心里舍不得,哀求着韩氏为她护着两个孩子。
韩氏不喜欢与丁氏打交道,原主那时候准备开酒楼,顾传家好脸面,不许原主抛头露面,正巧顾十娘过世,韩氏见劝不动顾芸娘,将人给嫁过来,打着余青山的名号开个小饭馆,暗地里由原主掌勺继承顾大刀的衣钵,又能够照顾好两个孩子,一举两得的事情。就算惹出闲话来,顾芸娘嫁给余青山,挨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顾传家与韩氏逼迫原主嫁过来,原主并不愿意,韩氏以她开饭馆为条件,原主这才答应。她知道即便不答应,顾传家他们也有法子逼她嫁过来。
顾传家与韩氏算盘打得好,原主的手艺如何,他们心里门儿清,相信她能够将小饭馆开起来,生意绝对会红红火火,他们又能靠着原主过上好日子。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征兵,余青山去当兵之后,丁氏承诺给原主开小饭馆的事情,就一直没有兑现。原主没有银子,又没有人手,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小饭馆自然开不下去。
顾传家心知原主没有指望,也就抛到脑后没有过问。
只是叮嘱原主,将顾十娘的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顾十娘与顾芸娘姐妹俩感情好,顾芸娘才会任劳任怨,拉拔大这两个孩子。
如今她不是原主,余宝音做的事情,触及顾芸娘的底线。或许余宝音能够改造好,但是她没有精力去改造一个时刻想着要陷害她的人。
余宝音那一张巧嘴,那一份小聪明,能混口饱饭吃。
让顾芸娘没有想到的是,余宝音会去顾家找靠山。
她真是小瞧了余宝音!
“芸娘,你这孩子见到娘,怎么不请娘进去坐?”韩氏皱紧眉心,对顾芸娘目光直直望着她感到不悦,“你的礼数全都学到哪里去了?”
顾芸娘见到韩氏,心里记挂着柳氏,祖母对她好,是因为她有价值,可柳氏是真的疼爱她。
韩氏与顾传家,都是只顾着自己的人。一边要脸面,一边又指着两个女儿给他们银子养着。
若是个聪明的,不维护着那点可笑的面子,给原主开一家小饭馆,日子过得不知道多红火。
“你们进去做,我还要出去做活。”顾芸娘没有锁门,她带着余多味准备去苏府。
丁氏扯住顾芸娘的手臂,“你娘来了,还去哪?赶紧去招待!”
顾家来人,丁氏哪里还敢耀武扬威的欺负顾芸娘?
她甚至害怕收拾顾芸娘,顾芸娘管不住嘴,将余家发生的事儿说出来,被韩氏听了去,传的人尽皆知。
韩氏觉得这个女儿是在怨他们?
他们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里知道余青山会战死,她就成了寡妇?
“芸娘,你怨娘也没有用,是你的命不好。”韩氏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她拉着顾芸娘的手进屋,“你姐姐没有出嫁的时候,处处维护你,谦让你。她人没了,你照顾她的孩子,不是应该的吗?她如果还活着,哪能让你照顾?”
顾芸娘沉默不语。
韩氏一个人也说不下去,她可怜两个外孙小小年纪没有爹娘,余宝音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去找她,哭得稀里哗啦,她心都软了。
“娘这次来,不是让你白白带着宝音。当初你想开小饭馆,余家没有兑现,我当了一支金簪,得了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开一间小饭馆绰绰有余。多味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也不行。宝音是个懂事的孩子,就让她领着多味,你好一门心思去钻营饭馆。”韩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放在顾芸娘的手里。
顾芸娘看着荷包里的二十两银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当初许诺原主嫁过来,就给开小饭馆,拖了三年。
这次拿出银子,是她狠心不管余宝音。
韩氏心疼外孙,这才变卖首饰,收拢她再继续养着余宝音。
“她已经跟我承认自己的错误,今后不会再欺负多味……”
顾芸娘打断还要劝说她的韩氏,“她有和你说,在水里下药,药倒我送给余财主的事情?”
韩氏佯怒地横睨顾芸娘一眼,“多大的事儿,事情成了,你也没有吃亏,日子还能比现在差?你如果生个儿子,余有财的万贯家财,全都是你儿子继承,你只管着享福,哪里还要开小饭馆?再说宝音还小,心眼能坏到哪里去?你带了她三年,她是好是坏,得问你自己。”
这是怨上她不会教孩子了?
顾芸娘心中冷笑,“我十五岁,白得两个便宜儿女,我有一口吃的,掰两半给俩姐弟,宁愿饿着我自己。你现在指责我没有将她给养好,那你带去养。”
银子收进袖子里,一点也没有客气。
这是顾家欠原主的银钱。
原主心底的执念,就是要开一家小饭馆,传承顾老爷子的衣钵。
这一点,顾芸娘会替她完成。
韩氏被噎住了,她掐顾芸娘的手臂,“你这死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又不是姓顾,我带回去养,算什么事?”
“你也知道她姓顾,她爷奶能亏待她?”顾芸娘眼瞅着天气不早了,心里着急,苏景年素来起得早,本来就迟了,再耽搁下去,饿过头就不会想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丑话说在前头,余宝音我是不会再带。”
韩氏那句话:多大的事儿,事情成了,你也没有吃亏。
顾芸娘挺心寒。
若真的心疼女儿,不知道该多揪心。
“芸娘?芸娘……”韩氏追出去,顾芸娘早已牵着余多味走远了。
余宝音眼泪滚落下来,双眼盯着顾芸娘离开的方向,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别哭,外祖母会让她答应的。”韩氏原来打算来了就走,顾芸娘不再像在家时听话,她愁断肠子了,“她一定会留下你的。”
余宝音扑进韩氏怀里,“外祖母,宝音相信您。”
韩氏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叹口气。
顾家早就掏空了,只剩下几套首饰,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养余宝音?
丁氏看着就是个偏心的,怎会真心对待姐弟俩?
只能指望顾芸娘。
——
苏府。
苏景年练完一套剑法,沐浴更衣出来。
这个时候,早饭该摆在桌子上。
今日却是迟迟没有端上来。
他望着空荡荡的桌子,眉心一蹙。
迟曦从外面进来,瞧见苏景年望着桌面,“顾芸娘今日还没有来府中。”
苏景年系着盘扣的手一顿,他侧目望向迟曦,“派人来说了吗?”
迟曦摇了摇头,猜想道:“她有两个孩子,许是孩子拖脚了。”
苏景年见过余多味,年纪虽小,却很聪慧乖巧。
他记起昨日余有财将丁氏几人抓去,向他示好。
丁氏回去欺负她了?
苏景年抬脚往外走。
“主子,您去哪里?”迟曦急忙跟在苏景年身后,见他往府外走去,面色微微一变,他要去找顾芸娘?
想到这儿,迟曦没有办法淡定。
她正想开口,却见苏景年停顿脚步。
“主子……”
苏景年沉声道:“高非,你去找顾芸娘。”
暗卫身形一闪,离开苏府。
苏景年摸着腰间匕首上繁杂的纹路,脸沉如水。
他对顾芸娘似乎太过紧张。
这并非是一个好现象。
毕竟还未确定。
“主子,奴婢去给您做饭?”迟曦想着昨晚他吃完那一碗粥,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止是顾芸娘做的他吃的下,她做的也能吃。
苏景年正要开口,就见管家提着食盒走来。
“主子,今日顾芸娘有事情耽搁,这才送来早饭。”管家将食盒提进屋子里,将早饭摆出来。
今日做的是一碗奥灶面,迟曦端到苏景年面前,揭开盖子,面条热气腾腾,香气馥郁。
苏景年腹中有饥荒感,挑一筷子面条放入口中,一股呛鼻的气味,饶是他再镇定自若,也午饭吞咽下去,拿着锦帕将面条吐出来,扔在桶镂里。
顾芸娘的厨艺,算是登峰造极,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昨夜的汤盐巴放多了,今日的面条花椒粉放多了。
她今日又来迟了,出事了?
“主子,漱口。”迟曦端来一杯茶。
苏景年漱口,喝一杯茶,喉中稍稍好受一些。
这时,高非过来,“顾芸娘的母亲来了,她方才来迟。”
“没有其他的事情?”
“没有。”
苏景年垂眸,望着眼前的这一碗面。
半晌,他站起身,抬步去厨房。
还未进厨房,便闻到一股清甜香味。
苏景年脚步一顿,就见顾芸娘揭开木盖,端出一笼雪白的糕点。
“这是什么糕?”
苏景年站在顾芸娘身后,望着点心,食指微微一动,却也没有克制住,持着筷子挟起一块放入口中,蓬松绵软,又带着粘弹的口感,微甜而不腻。
顾芸娘弯眉笑道:“这是用嫩白蓬做的,叫蓬糕。”她见苏景年很感兴趣,不由得说道:“采摘最嫩的白蓬心,煮熟透了,细细捣碎。和上米粉,加入糖,蒸熟,散发出香气为度。咱们都看重鹿茸,钟乳,人参,虫草一类的贵重之物滋补身子。却不知道这白蓬也有大补的功效,因为它是山野食物,而不看重。”
苏景年挑眉,口感是不错。
不知想起什么,他脸色沉郁。
给他做的食物,难以入口。而她给自己做的,厨艺没有任何的问题。
“你对我有偏见?”苏景年问道。
“啊?没有啊!”顾芸娘如实说道:“你挺好的,不但救我,还给我一份工作。如果将户籍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户籍的缘故?
苏景年看着站在一旁的管家,指着蓬糕与青菜瘦肉粥,“端去正院。”
“我不是给你煮一碗面?没有吃饱吗?”顾芸娘是按照他的食量来做,那一碗面对苏景年来说,绰绰有余。
苏景年见管家要将奥灶面给倒了,吩咐道:“你给她尝一口。”
管家不知道苏景年的用意,端来面前,递给顾芸娘。
顾芸娘看一眼一口没有动的面条,又看一眼苏景年,她拿着筷子挟一根面条放入口中,呛口的味道充满口腔,她捂着嘴吐到潲水桶。
苏景年看着她玉白的面颊,呛咳地胀满血色,绯红如玉。他唇角微弯,直接端着粥吃起来,也不让管家送去正院。
“你再重做一份。”
顾芸娘喝两杯水,才压下口中的不适感。她拧紧眉心,自己做的东西,口味如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做的食物,有人故意在里面加料。
只怕是为了让苏景年厌恶她,将她给辞退了。
心里想通关节,顾芸娘也不声张。
背地里的人,只要没有达到目的,事情也没有暴露出来,不会收手。
顾芸娘默默地随便煮一碗刀削面。
她看着苏景年将一碗粥都吃完了,心里的郁气消散,“等来年四五月,荼蘼花开的时候,我采摘来给你做粥,口味非常清爽。”
苏景年闻言抬眸望去,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似乎能散尽心底的阴霾。
“那时我已经回京。”
“啊?哦!”顾芸娘灭掉柴火,“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虽然不比京城繁华,可风景却是在京城见不到的,清幽宁静,比喧闹的京城更适合生活。”
苏景年默了默,她并没有出过广郡府。
“你去过京城?”
苏景年摩挲着莹润的粥碗,仿佛不过随口一问。
顾芸娘心中一惊,十分警觉,“我……我听祖父说的。”
“我听你的口吻,似乎对京城十分熟悉。不像是听人说起,倒像是亲眼所见。”苏景年提起这句话时,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顾芸娘。
顾芸娘如芒在背,紧紧捂着自己的小马甲,干笑道:“我很有想象力,祖父说的时候,我就将画面构想出来。”
“是吗?”苏景年意味不明。
顾芸娘笑了笑,不敢再多说。余光瞥见他挟起一粒花生米,连忙阻止他。
“你不能吃!”
苏景年眸光幽邃,紧紧盯着她,直看得顾芸娘心里打鼓。
他随手放下筷子,漫不经心道:“我吃这个会长疹子,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顾芸娘暗暗咬着自己的舌头,她中圈套了!
只是条件反射的阻止,哪里想到他是存心的试探?
“我……我不是想要攀高枝?既然想爬你的床,当然要打听清楚你的一切。”
撒一次慌之后,后面再说起来,便驾轻就熟。
可见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苏景年看着她警惕又心虚的模样,眼中意味深远。
他吃花生米长疹子,就连何氏都不知。只有何云曦、文曲颜,近身伺候的迟曦、云暮知道。
这几个人根本就不会泄露出来。
“这里的确很适合居住,我的夫人在京城等我归去,若是她愿意随我一起过来,住在这里也很不错。”
顾芸娘手背一痛,火星子溅到手背上,她盯着烫红手背的那一点黑灰,吸一口气,放下柴火。
手腕一紧,苏景年握着她细白的手腕,望着她被烫红的一点,舀一勺水冲干净,拿出一瓶药膏,准备给她上药。动作一顿,终究是给她涂抹上药膏。
方才的试探,顾芸娘的反应,很反常。
他心里认为她是颜儿的可能更大。
顾芸娘被他握着的手腕发烫,他的指腹涂抹着药膏,丝丝痒意直钻心底,忍不住瑟缩。
苏景年顺势放开她的手,看着她通红的面颊,将药膏放在她的手里。
顾芸娘垂眸,望着掌心莹绿的药膏,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甜味。
他肯给她上药,对她的亲近并不会抗拒。
顾芸娘看着门口的余多味,眸光微微一闪,她说道:“你能教我儿子习武吗?”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连忙说道:“等我攒够赎户籍的银子,今后给你做饭不要工钱,全当交的束脩?”
“在你眼中,我缺这二十两银子?”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