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低垂的眼帘下,不时闪过一抹惊讶——这灰衣宫女的话,不是仇皇后教的!
也是,仇皇后要有这份犀利口齿,以前还会老被自己这贵妃挤兑?!
“你是什么人?!本宫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单贵妃深吸了口气,决定端出贵妃的架子来,不理会这明显不好对付的灰衣宫女,直接问仇皇后,“皇后娘娘您可要当心啊!咱们新朝才建,宫闱里没准就有小人潜伏,意欲对咱们不利呢!这宫女,妃妾看着非常眼生,不知道来历是?”
仇皇后抬起眼,看了她一会,淡淡的道:“本宫这里的人,似乎还用不着向你一个贵妃交代来历吧?”
皇后少见的强硬,让单贵妃心头一沉,她究竟不敢公然拿皇后怎么样,强笑:“妃妾只是关心娘娘……”
“你得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子嗣吧!”仇皇后目光在她小腹上打了个转,冷漠的道。
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单贵妃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抚住腹部,以遮挡皇后的视线——就好像视线也能伤人一样!
“贵妃娘娘还是听皇后娘娘的劝吧。”那灰衣宫女又出言,不紧不慢,神态安然,那种久经深宫磨砺出来的沉稳大气,让受过端木家严格调教的单贵妃看得都微微失神,“本朝后宫诸制沿袭前魏,在前魏时,后宫不得干政,本朝亦然——不是吗?”
单贵妃脸色顿变!知道自己这次是惹上大麻烦了!
“妃妾……谢皇后娘娘教诲!”她也是能屈能伸的人,当下不敢再端着恃宠生娇的架子,
让人扶着自己,吃力的躬身行礼,嗫喏道,“妃妾这就回宫去禁足,不敢再胡闹了!”眼下,她也只能权衡轻重,用“胡闹”二字,来掩盖灰衣宫女所指的“干政”大忌了!
……目送单贵妃一行离去,仇皇后有些惆怅的对左右道:“单氏除了刚刚伺候陛下的那一两个月外,这是她头一回对我这么客气!”
皇后现在对妃嫔使用“本宫”的自称已经很自然,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还是喜欢自称我——用皇后自己的话来讲,她这辈子大部分日子是做乡妇,才做了这几日皇后,哪可能一下子改过来?
孙默劝了几次,因为皇后坚持,也就算了。
此刻皇后惆怅完,转向那灰衣宫女,目光里有感激也有悲伤:“仇姑姑,这次多谢你了!”
“娘娘谬赞,若无娘娘收留,婢子在宫外早就过不下去了,能为娘娘效劳,是婢子的荣耀。”仇宝娘低眉顺眼的道,她现在通身的恭顺,犹如最柔驯听话的下仆,刚才的沉稳大气,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凭这一点,孙默对她的来历非常怀疑。
这样多变而擅变的气质,犀利的口舌,缜密的心思……说她没在魏宫中混过才怪!但若在魏宫里混过,孙默所听说过的那些厉害的宫人,却没有一个能够跟她对得上的……
“许是我以前身份太低,有头脸的宫人也没见过几个。这宫女又素来沉默,不爱出风头,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孙默这样琢磨。他跟仇皇后说过自己的怀疑,但皇后让他观察下来,没发现仇宝娘跟后妃有什么关系。
倒是跟宫外那位端木八小姐有来往,可这也是有明里的缘故的:仇宝娘的关节早年受过伤,她是去向端木八小姐求医。
虽然单贵妃跟锦绣端木关系非同寻常,不过仇皇后也知道,端木八小姐跟单贵妃背后的那几个端木氏族人,不是一路的,甚至,还隐隐为敌。
所以仇皇后跟孙默商议下来,还是觉得装糊涂的好——长乐殿里实在需要一个行家,只要不是针对长乐殿,不是谋逆,即使仇宝娘另有所图,也值得留下她。
不然,像今天这样单贵妃气势汹汹跑来的场面,仇皇后起初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好?孙默比皇后强一点,也有限——不然在魏宫时他也不会地位不显,早就能混出头了!
而仇宝娘呢?轻描淡写的,就让单贵妃铩羽而归,不但如此,单贵妃显然是被她吓着了,走之前,居然不顾身孕坚持给仇皇后行礼——难怪仇皇后感慨了,孙默是皇后一进宫就伺候她的,可要说单贵妃给皇后行礼,除了册后、封妃的典礼上,年节大典,贵妃才肯做一做样子。
就是在陛下跟前,贵妃也经常撒娇撒痴的,好像把这事忘记了。
陛下不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醒……皇后……皇后做到这份上,再大度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前魏哀帝时,邓贵妃乃是哀帝嫡亲表妹,且与废后顾氏有深仇大恨,但顾氏还是正宫皇后时,邓贵妃哪次见了她敢不主动行礼问安?
一时间,满殿之人,都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