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邓宗麒就此收手,再不去打探卫长嬴什么,此事也就到此为止,除了他们两个外,无人知晓。
……实际上邓宗麒也不得不收手。
他并不想害了卫长嬴,也不想与沈藏锋为敌。前者是他所爱的人;后者固然是情敌,可沈藏锋知道了他觊觎自己妻子,也只是温和含蓄的提醒一下,作为一个备受族中重视的阀阅嫡子,还是少阀主,沈藏锋这样做委实是给足了邓宗麒体面。
更何况沈藏锋写给沈宣、请沈宣为邓宗麒提前返京在朝中斡旋的信,早在昨日就先送了来,此刻正揣在他怀里……想来沈藏锋之所以昨日就送来这封信,就是希望不与贺礼一起送来或在贺礼之后送来,显得像是威胁而不是帮助罢?
信在礼前,此刻就是提醒。
若还不识趣,那真是……
邓宗麒自嘲的笑了笑,走进内室,将一直小心收存的画取了出来,碧竹林中佳人衣红如火,凝眉望来的花容上略带诧异……
这幅画其实已经被姚桃烧掉过好多次了。
但每次烧掉不久,邓宗麒总能靠着记忆再画一幅……这一幅还是到西凉之后,好容易弄到笔墨画的。
他伸指抚摩着画中人的脸颊,片刻后,取出火盆,将画像丢进去,静静看着火舌吞没了整幅画,只觉得心中也是一片空空落落,惆怅难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发现面前的衣襟上数点水渍,怔了片刻,伸手摸去,才知道不知何时他竟落了
泪。
却也不知,这泪究竟是全为了与这袭红衣从相见时就注定此生错过;还是缅怀自己此后也不能再提笔重摹,绿竹红衣的初见之景,是连卫长嬴的丈夫沈藏锋都不曾目睹过的明艳倾城,终究只能永存于记忆?
邓宗麒举袖拭去泪,举起案上茶壶,往已经快连空白画角都烧完的火盆里浇下去……
九彩鸳鸯杯的事情,除了沈藏锋与邓宗麒外无人知晓其中内情。这份礼送过之后,卫长嬴就忘记到脑后,继续全心全意的安起胎来。
转眼就到了九月,这时候帝都正是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一年之中气候最宜人的时候。
但在西凉,却已是飞雪满城。
返京这日,沈藏锋心疼妻子还怀着身孕,从起早就苦苦劝说她不要送了,只留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就好。
然而卫长嬴还是将他送到了二门处,才在沈藏锋跟左右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的回去……
她依依不舍,沈藏锋也是心下戚戚然。只是出了明沛堂,就要与顾夕年、顾弋然兄弟汇合,沈藏锋定了定神,将别离不舍的神情掩去,出得门后,与二顾招呼。
众人早已收拾好行囊,此刻寒暄几句,便一起打马而走。
漫天大雪之中,一行人逶迤出城。
走出数里后回望,因为连续数日飞雪,早已被覆盖成一座琼楼玉宇。看着这座应是满布刀枪剑戟、书满烽火无情痕迹的古城无言的矗立,想到这几年的经历,众人都有些惆怅唏嘘,在雪中伫立片刻,被沈叠上来提醒,才收回目光,低声互道一句:“走罢!”
沈藏锋一行先一步回京叙职后,明沛堂中顿时寂静了不少。
好在还有沈藏珠做伴,原本打算在这次就安排回京的沈舒颜,也因为这次回京去的人里没有合适的女眷可以托付,一起留了下来,明年再随婶母卫长嬴动身。
每日沈藏珠带着两个侄女一起到卫长嬴这边的院子里来陪她,姑嫂两个说一说家常话,看着两个侄女在底下闹腾——两岁的沈舒西会得说话走路,于堂姐沈舒颜来说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沈舒颜做了好几年沈家最小的孙女,是被姐姐们好奇的帮手带大的,她自己却还没有带弟弟妹妹的经验。
她底下先沈舒西出生的两个堂弟,都没有让她经常靠近逗弄的机会。只有沈舒西,是她从旁看着从被裹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婴孩一点点长成会走会说的小女孩子,沈舒颜从迭翠关回西凉后没几天,就热心于教导这个妹妹说话。
并且这份热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减退。
她这份热情倒是省了沈藏珠跟卫长嬴许多功夫,沈舒颜聪敏而博学,又有过目不忘这等天赋,论到对一些经史的了解,都不是才女的姑姑跟婶母两个人加起来也未必有她在行。被她一天到晚念叨着教导着,沈舒西如今冷不丁的就能背上几句圣贤文章了,沈藏珠跟卫长嬴在旁看着真是欣慰得紧。
这样免不了要再三称赞沈舒颜,本就喜欢争强好胜的沈舒颜得了夸奖越发斗志高昂,誓要将堂妹教导成跟自己一样多才多艺的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