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上江彬恐怕便没空睡觉了,因为他要带人北上,无论如何也要抓个‘鞑子头目’回来,在方大同离去后不久,江彬便火速回营,带了一队士兵出城往北去了。
三个人当中只有宋楠最为清闲,抓俘虏的事自己去了也白去,江彬在蔚州这么多年,抓几个俘虏应该不难,难的倒是后续的动作,虽然宋楠将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的计划,方大同会不会告密?王旦吃不吃这一套?这都是难以预料的。
宋楠独自坐在葡萄架下,眯眼看着西下的夕阳,手中无意识的转动着茶盏,脑子里不停的盘算着各种可能,何处出意外又将以何法应对,这都是需要提前预备的,这是一场押上身家性命的赌博,绝不像自己和方大同所说的那样可以抽身回去读书考科举,因为事情一发动,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宋公子,可还要茶水么?”芳姑不知何时来到了葡萄架下,手里提着一只暖壶,轻声问道。
宋楠回过神来欠身一笑道:“有劳了,再饮一杯茶我便告辞了。”
芳姑微笑着拿过宋楠的茶杯来,换了茶包,冲上热腾腾的开水,再送回宋楠面前,宋楠看着她麻利轻巧的动作有些入神。
“宋公子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呢。”芳姑有意无意的道。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眉头紧锁,有时还吁气出声,这是胸腹郁结之象,奴家岂会看不出来。”
宋楠笑道:“芳姑姑娘对店里的每个客人都是这般观察仔细么?”
芳姑脸上微微一红,福了福道:“奴家失礼了,公子莫怪;奴家只是觉得,以公子这般年纪,不该有这么多心事才是,公子年纪和奴家表妹青璃相仿,瞧瞧那妮子,每日疯疯癫癫不知烦恼为何物,宋公子可就老成多了,也许是男女有别吧。”
宋楠笑道:“我看起来很老成么?”
芳姑抿嘴笑道:“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有些奇怪,总感觉宋公子不像是十六岁,不是因为外貌,而是一种……一种感觉。”
宋楠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直觉的敏锐,需知自己的稚嫩外表下隐藏的是一个成熟男子的灵魂,言语举动中自然会流露出和外表不符之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宋楠掩饰道:“我文不能中举入仕,武不能策马杀敌,每日为生计前途愁白了头,想天真烂漫也不成啊。”
芳姑奇怪的笑了一声道:“宋公子如此自谦,奴家还头一回见到蔚州卫的千户和锦衣卫的百户恭恭敬敬的坐在那里听一个秀才公侃侃而谈呢,据奴家所知,今日这二位官爷可都是不好惹的人物,特别是那锦衣卫百户方大同,那可是蔚州城里的权势人物,公子能攀上他们的交情,还说自己没本事么?”
宋楠心生警觉,芳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这不是好事,莫非传说中的那样,习武之人耳目敏锐,这芳姑在暗中偷听了谈话不成?
“只是江千户引见,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锦衣卫岂是我一介百姓所能攀上交情的。”
“宋公子,奴家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宋楠道:“我又不是大人物,有什么忌讳。”
芳姑咬着下唇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道:“宋公子喜欢结交朋友,奴家知道男子们交游广阔是件好事,但交朋友也要有选择,有些人一旦沾上便甩也甩不脱,到时候会后悔的,奴家知道这话说的有些唐突,公子不喜的话便当奴家多嘴便是。”
宋楠奇道:“芳姑姑娘似乎意有所指,不知可否明言。”
芳姑神色变得漠然,轻声道:“奴家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于公子自己,茶已经冷了,公子请用,奴家知道公子今日定有很多事需要考虑,便不来打搅了。”
芳姑的态度冷漠和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宋楠疑窦丛生,好像芳姑真的知道点什么,又在暗示自己什么,不过这种纠结很快便被宋楠抛诸脑后,看的出来芳姑并无恶意,只可能是因为对自己和方大同这类人混到一起而不满,毕竟锦衣卫名声狼藉,这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好心,自己一个身家清白的秀才公和这些家伙们混在一起难免让人惋惜。
宋楠甩甩头,一口喝干杯中茶水,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穿过竹林,快步离开。
小酒店里,芳姑和青璃两人站在后窗看着宋楠离去的身影,青璃道:“表姐,你说这宋公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芳姑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是个有心计之人,胆子也不小,居然敢和王旦叫板。”
青璃点头道:“是挺让人意外的,表姐你说,他们的这个计划能成功么?”
芳姑咬咬嘴唇道:“狗咬狗,谁输谁赢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来蔚州一年了,陷害徐公子和爹爹的凶手还没查出来,这才是我们该要关心的。”
青璃道:“那你为何还说那样的话,告诫他不要接近那些人?”
芳姑冷冷道:“我只是不想世上多一个害人的人,他不听也是他的事,将来他害了人遭到报应,也不关我们的事。”
青璃点点头道:“现在看来,表姐一片好心怕是要被当成驴肝肺了,表姐,你有没有觉得这秀才跟徐公子有点相像?徐公子去世三年了,表姐你想他么?”
芳姑转头怒目,冷声道:“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我的事不用你管。”
青璃吐吐粉红的小舌头,不敢在说话,转身离开,芳姑静立窗前,看着宋楠的背影越过竹林消失在远处的拐角,脸上清冷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