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还是姑夫的书房,不知道多少计策是在那里拟定的,就是皇伯父要向姑夫问策,也是在寒园的。”
陆云有些疑惑,明明霍琮是住在寒园的,他如今已经知道那青衣少年乃是江哲弟子,也就是少主人之一的身份,怎会没有自己独立的住处。带着重重疑惑,陆云跟着李麟走向寒园,一路上他仔细留心,江哲府上的侍卫果然个个非是等闲,防卫森严远胜齐王府,想要行刺当真是十分艰难。
走到寒园门口,李麟让其他侍卫下去休息,拉着陆云道:“你和他们不同,本王当你是朋友,和我一起进去吧。”
陆云心中一暖,他自然知道李麟待自己与众不同,朋友的意味倒是比下属多些,但是眼看就要进入江哲经常流连的地方,他心中十分紧张,也就顾不上体味李麟的心意了。
一走进寒园,陆云便是一愣,这里面的清幽冷落让他想起父亲的书房所在之处,也是这般冷寂,就连明媚的春光在这里似乎也减去了几分颜色,外面森严的戒备和里面的萧条冷落,真是对比鲜明。不过让陆云更加奇怪的是,在初升的阳光下,霍琮一身布衣,正在那里修剪花木,他是那样的认真尽责,就连自己这些人进来他都没有察觉。
李麟上前叫道:“霍大哥,你还没有完工啊,早膳不是还没有准备好吧,这是云路,霍大哥还记得吧,这次我带他一起来的,也让柔蓝见见他,知道我没有欺辱他。”
霍琮闻言抬起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将手中的花剪放下,拍去上面的泥土,道:“听郡王爷说,你已经在他身边任职,虽然多半是郡王爷相迫,你也不要怪他,他也是一片好意。”
陆云连忙道:“并非是王爷相迫,小可流落长安,寻亲不遇,也不是了局,留在郡王爷身边,尚可有个落脚的地方。”
李麟皱眉道:“云路,原来你是这个心思,难怪当日这么容易就留下来,本王还生过疑心呢?”
陆云心中一宽,就是想到李麟可能会怀疑自己留下的缘故,毕竟当日在驿道上,自己表现的十分桀骜,这般轻易屈服未免有些儿戏,所以今天他趁机弥补了一下,果然消去了李麟的疑心。
霍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原来如此啊,好了,柔蓝一会儿就会过来,你们先去花厅等着,我去换件衣服。”说完他转身走去,李麟拉着陆云走向花厅,嘟囔道:“寒园就是这点不好,不许留仆人伺候,幸好早膳还不用自己去取。”
陆云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霍公子很喜欢照料花木么,为什么他会住在这里,这里不是军机重地么?”
李麟笑道:“你可知道霍大哥的身份?”
陆云道:“属下听说霍公子是侯爷的亲传弟子。”
李麟举起食指道:“有件事情,你却不知道,霍大哥还是寒园的仆役,负责照看这里的花木。”
陆云愕然,良久才道:“可是,霍公子不是侯爷的弟子么,怎么侯爷还让他做仆役,这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李麟笑道:“我这个姑夫的性子就是这样古怪,所以霍大哥才会住在寒园,却又不是寒园的主人。”
陆云还是大惑不解,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道:“这是先生用心良苦,先生常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位置,江家不留无用之人,琮若想留在府上,就要以劳力换取食宿,所以琮虽然拜在先生门下,却仍要做仆役维持生计。不过成了先生的弟子,总是有些好处的,寒园的工作并不繁重,那些耗费时间的工作都有别人去做,我只需照料花木即可。”
陆云回头望去,只见霍琮换了一身洁净的青衫,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映射在他的背后,让陆云觉得他的面孔有些模糊,可是他仍然能够看到霍琮平静安详的神色。
他听到霍琮继续说道:“有些人将轻抛权势富贵当成美谈,有些人身份低贱,却以布衣傲王侯自得,先生却不以为然,他常说富贵权势不仅仅是权利和享受,也是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手握大权,就应该尽忠职守,不负苍天爱重,若是出身寒微,操持贱业,也不当以为羞辱,应该安之如素,只要无愧于心,就不负平生。”
陆云只觉得心神撼动,什么样的人能够说出这番话,这样的人怎会卖国求荣,辜负君父。花厅之内一片寂静,就连李麟也在深思霍琮所言。
这时,门外传来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道:“霍哥哥,麟弟,我来了,麟弟,听说你带了云路过来是么,云路,麟弟没有迫你吧。”随着语声,陆云只觉眼前一亮,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站在门口,肤若凝脂,容貌秀美,尤其是那双黑亮剔透的明眸,总是滴溜溜转个不停,让人越发觉得这少女顽皮娇俏。她也没有过分的妆饰,只是用一枚金环束发,那金环浑似花枝环绕,相连处打造成含苞欲放的一朵寒梅,这般姿容相貌,虽然年幼,却已经仿佛神仙中人。
陆云心中一颤,初次见到昭华郡主的女装模样,他只觉的心中慌乱,却又隐隐带着痛惜伤悲,一时间情绪无比低落。
霍琮和李麟却是常常见到柔蓝俏丽模样,习以为常,李麟抱怨道:“怎么总是不相信我,我哪里是强迫别人的恶人,云路可是自愿留在我身边的。”
柔蓝明眸流盼,道:“云路,是这样么?”
陆云这时也已经清醒过来,躬身道:“属下得郡王器重,确是自愿留在郡王身边的。”
柔蓝嫣然一笑,道:“那就好,霍哥哥,今日难得爹爹不在,我们吃完早膳一起玩好不好。”
李麟高兴地道:“好啊,太子今日不会召我去的,我们正好出去游春。”
霍琮笑道:“游春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倒是先生不在,不如在府里玩乐,岂不是更好。”
李麟和柔蓝听了都是连连点头,柔蓝道:“还是霍哥哥聪明,我们就去临波亭吧,虽然现在无雪,可是临波亭赏花也很好,内宅云路不便去的。”
霍琮点头道:“临波亭很好,你们或许不知道,当初先生就是在临波亭赏雪赋诗,压倒了雍王府的所有幕僚呢,一会儿到了那里,我将当日先生他们所赋的诗都抄录下来给你们看。”
柔蓝和李麟虽然年少贪玩,可是对诗词歌赋也不是一无所知,更何况是江哲的旧事,霍琮既然要给他们讲诗,也定会告诉当日之事,这些事情江哲从不跟他们说起,却对霍琮并不隐瞒,有机会得知江哲过往,两人都是连连点头,就是陆云也心中向往,此刻他对江哲的恨意不知不觉中已经消退了许多,更想知道他的事迹,毕竟在南楚,众人除了漫骂之外很少提及江哲的传闻。
四人匆匆吃过早膳,联袂来到临波亭,霍琮果然录了那些诗词给三个少年讲解,又将昔日之事讲给三人听,谈兴正酣的时候,突然有侍卫前来禀报道:“郡王爷,太子殿下急召你入宫。”
柔蓝和李麟都是一脸的扫兴,李麟无奈地道:“看了今日只能半途而废了,云路不能跟我进宫,霍大哥,就让他先跟着你吧,等我晚上回来你再接着讲好不好。”
霍琮笑道:“你去吧,太子说不定有什么急事,我等你回来再接着讲,反正先生后日才能回来呢。”
送走了李麟,柔蓝无精打采地坐在亭边,望着湖水发呆,霍琮则是取过棋坪自己打起棋谱来,亭中气氛有些沉闷,陆云想要告辞离去,却又有些不舍。霍琮见陆云神情无聊,笑道:“郡王爷在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你也不要拘束,其实你年纪还轻,还是应该多读些书才是,兵书你读过没有?”
陆云心道,若是我说读过,未免有些不符身份,便道:“没有读过。”
霍琮道:“你既然跟着郡王,将来难免征战沙场,要想作个将领,兵法是不能不读的,这样吧,我回去取一本书给你看。”说罢转身离去,亭中只留下柔蓝和陆云两人,附近的侍女侍卫早就被霍琮遣走,亭中一片寂静。
望着柔蓝的背影,陆云心中突然生出恶念,这可是一个良机,自己有机会取走江哲爱女的性命,江哲令自己的父亲痛苦万分,自己若是杀了柔蓝,必定可以让江哲痛不欲生,与其等待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刺杀机会,眼前的少女是更好的选择。
抬头看看四周无人,陆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杀机,心中的仇恨和多日来不能自主的委屈驱走了他心中的朦胧爱意,若是没有了制约,就是最良善的人也会萌生恶念。
站在柔蓝身后,他轻轻拔出藏在靴子里面的匕首,就要向柔蓝背心刺去,只需一剑,就可以取了这少女性命,然后他可以等到霍琮回来,偷袭刺杀了他,霍琮看上去不会武功,柔蓝也不高明,自己应可得手,之后就可以凭着嘉郡王侍卫的身份离开这里,只要他安排妥当,直到他离开皇城,也不会有人发觉尸体。
可是当他站在柔蓝身后,少女娇小的背影让他心中一软,这一剑再也刺不下去,自己的仇人是江哲,和这少女有什么相关,霍琮对自己颇好,自己如何可以恩将仇报,就在陆云心中犹豫不决的时候,柔蓝不知怎么失去了平衡,一声惊叫,向水中倒去,陆云微微一愣,只见柔蓝已经落入池中,一边喊着救命一边伸出手胡乱挥舞。她的声音传得很远,陆云可以看到远处有人影闪动,想必是侍卫们听见柔蓝的呼救声,正在向这边赶来。
看看水中挣扎呼救的少女,他心中一颤,和衣跳入水中,不过片刻便抱着柔蓝爬了上来,这时候侍卫们已经纷纷赶到,陆云熟练地帮助柔蓝吐出腹中清水,柔蓝清醒过来,抱着刚刚赶来的霍琮大哭起来。霍琮谢过陆云,匆匆抱着柔蓝走去内宅。看着柔蓝苍白的面色,以及凌乱的衣衫,陆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救起柔蓝,并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跳下水去的时候竟然是全无一丝悔意,目光落到地面上遗落的束发金环,陆云心中越发慌乱。
他当然不会想到,霍琮抱着柔蓝进入后宅,将她送回卧房之后,正要让侍女前来伺候,柔蓝拉着他的衣袖,冷冷道:“霍哥哥,你搞什么鬼,这个云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刺杀我。”
霍琮不动声色地道:“他想杀你么?”
柔蓝怒冲冲地道:“我从水中倒影看得分明,他想要从后面用匕首刺杀我,我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装作失足落水,这样他就不便下手,我却可以呼救。你可别说你不知情,骏哥哥怎么会出尔反尔,派人来召麟弟进宫,我可不信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大事牵涉到麟弟,定是你从中作梗,故意遣走麟弟,还有你怎么将他和我单独留在临波亭,就连一个侍卫都不留,这不是你的作风。最关键的一点,是谁让侍女通知我今天里面穿上金缕衣的,你有什么瞒着我,那云路是不是南楚奸细,若不是我担心他刺杀不成露了破绽,可能反而会破坏了你的计划,我何必要装作落水呢,反正他的匕首也不可能刺穿金缕衣。”
霍琮微微一笑,道:“这个你就不用过问了,这是先生的意思,其实我看云路还是狠不下心的,再说暗中有侍卫保护你呢,绝不会让他得手的,今日之事你不要说出去。”
柔蓝怔住了,此刻的霍哥哥,面上的神情像极了爹爹平日捉弄自己时候的模样,她打了一个寒战,决定由衷的同情那个方才想要杀害自己的少年。